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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它纏在手腕,系了個漂亮的結。 一扭頭見清蘭正看著她,謝杳笑了笑,朝她揚一揚手,“這紅綢,是他最初來京城時,我在自家府中撿著的。這一晃,原是也有這么多年了?!?/br> 這一日的陽光很好,照在笑靨如花的姑娘臉上,看得清蘭都有些晃了眼。 “我從前是不信那些鬼神之說的。只是昨夜里突然想到,倘若真有來生,我帶著這東西,是不是,就還能重新遇見他?” 清蘭飛快拭去眼角的淚,清了清嗓子道:“剛接到的消息,殿下從宮中往這兒趕了?!?/br> 沈辭甫一進東宮,便聽得宮人向他回稟,道是湖心閣那位出事了,當下什么都顧不得,徑直朝湖心閣奔去。 謝杳坐在湖心閣正廳所對的欄桿上,輕輕晃著腿,見沈辭近了,倏爾一笑,將手中那枚藥丸吞了下去。 謝杳自上而下看著他,因為是順風,她只要聲音大一點,沈辭就聽得到。 風一陣一陣地吹,吹起了滿湖面的漣漪。 她記起來,十歲出頭的那兩年,在鎮國公府后園的那些時光。 桃花紛紛沓沓,迷了人眼。桃樹枝上,她喊一聲“接著”,就能好好落到地上去。而接住她的那個人,看向她的時候,眼底總是很溫柔的。 謝杳看著如今那個湖邊的人影,他急了,在向她吼——他鮮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近些年,他就是氣極,面上也只顯露三分。 可這回她不想聽了,她聽得夠多,聽不動,也聽不懂了。她也想一直一直聽下去,直到把他重新拉回人世間來,用余生告訴他這世上還有許多值得相信的事物。但她的余生太短,事已至此,她早已無能為力——其實他們明明都知道回不了頭,可仍執念似的偏要接著走,走到至親至疏,走到再不敢回頭。 謝杳胡亂擦了一把眼淚,吸了吸鼻子,沖他笑了笑,開口道:“沈辭,這回,你接不住我了?!?/br> 那抹桃紅色的身影翩然墜下,衣袂被風吹起,仿佛一朵開落枝頭的桃花。 “謝杳——!”幾個近侍沒能拉住沈辭,幾乎是謝杳落入水中的同時,沈辭亦躍進湖中。 湖水很深,水面之下聲音遠去,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令人窒息的安靜。沈辭奮力向前,終于在水中拉住了她。他將人拉到懷里,向上游去,只是那人緊閉著雙眼,和湖水一樣寂寂無聲。 沈辭抱著人上岸,渾身早已濕透,卻沒有宮人敢上前替他們的太子殿下披一件衣裳——沈辭渾身顫著,將懷中的人兒放下,試了試她早已斷絕的氣息,低聲喚她“杳杳”,一聲比一聲嘶啞。 他用極溫柔的語調哄她,“杳杳,你睜開眼好不好,我求你,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懷里的人毫無反應,他有些急了,伸手想拍拍她臉頰,卻又沒敢,只是仍低聲哄著,“都是我不好,我錯了,你醒一醒,只要你能醒一醒,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杳杳,你看一看我,你看一看我啊……” 近侍試探著上前,只喚了一聲“殿下”,便被沈辭抬頭吼的一句“滾”嚇得退了回去。 沈辭身邊翻涌著濃重的殺意,卻唯獨在對懷中那個逐漸冰冷下去的人的時候,溫柔得不得了,劇烈的反差之下顯得整個人都有些癲狂。 御醫來過一批又一批,甚至京城中稍有些名氣的大夫都被叫了進東宮,替一具尸首看診。 一時間東宮之中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拖下去砍了,直到沈征親臨,這場鬧劇才被迫收了尾。 夤夜時分,沈征自東宮回宮。 沈辭從正殿走出,抬頭看了一眼天,而后去到湖心閣里,推開謝杳臥房的門。人被安置在榻上,仿佛同往常一樣,只是睡了過去。 沈辭走過去,握住她冰冷的手。 “我分明知道你最怕水,卻偏偏將你困在這兒。你明明怕水怕到惡心,卻偏偏選了這么個死法?!?/br> “杳杳,我做錯了很多事情,可我還沒來得及改,你就離開了?!?/br> 他輕笑了一聲,“難不成真是緣淺?不然為何你總是等不到我,總是不愿意等我?” 謝杳雖是秘密發喪,可一應儀制皆是按著太子妃的規格,入了皇陵。下葬前兩日,沈辭將自己關在湖心閣,一點點整理她的舊物。 他這時候才發覺,她原來是有收拾舊東西的習慣的。早些年通的信,送的小玩意兒,甚至某一日她隨手摘的一朵花,干枯委頓在歲月里。 沈辭翻到了那只紅錦匣子??吹较蛔拥撞康摹澳隆弊种畷r,他怔了一怔,而后又將匣子翻過來,先是用謝杳的生辰試了一遍,未能打開,又換了兩個。試到他最不想記起的那個日子時,匣子“嗒”一聲彈開。 里面正是那方他們遍尋不得的傳國玉璽。 沈辭抬手按了按額角,倏而笑起來,“殺人誅心,穆朝這步棋著實走得妙?!?/br> “他是料定了我不會動你,玉璽藏到別處總沒有藏在你這兒來得妥當。沒有傳國玉璽在手,就永只能是亂臣賊子。怕是就連他在你面前服毒自盡,都是算計好的。以你的性子,就算嘴上不說,心中也定然不能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這樣一來,你我之間,破鏡再難重圓,你也永不會主動把這玉璽拿出來?!彼Z氣平常,仿佛是她還在的時候,與她閑話,“這么看,他倒是算準了?!?/br> “你若是還在,指定又要怨我心思深了?!彼χ鴵u了搖頭,將匣子原樣關上,“既是你不想拿出來,便讓它隨你去罷?!?/br> 那只紅錦匣子,連同里頭的傳國玉璽,就這般悄無聲息地隨謝杳下了葬。 正如在南疆一個不甚起眼的角落,在發配流放的人群中,一個總不怎么開口說話的姑娘,掐算著時候,挑了個相近的日子,悄無聲息地了結了自己——她的尸首在山下被找到時,手中還緊緊攥著一方紅芍錦帕。 五年后。坤和三年。 這是沈辭登基后的第三個年頭,邊患已平,然內亂陡生。 朝臣論及這位新帝,多是戰戰兢兢——這位新帝眼睛里揉不得沙子,雷霆手段治下,偏偏滿朝文武竟無一人能得他倚重。 且沈辭自東宮始,身邊便連個知心的人兒都沒有——倘若不把前朝太子妃那禍水算進去的話——后宮至今仍是空虛,便是枕邊風也無處吹去。 東宮自然也是空著的。沈辭近身伺候的人才知曉,圣上隔三差五,就要去到東宮那湖心閣里眠上一宿——也唯有那一宿,他睡得稍安穩些。 后宮之事也有老臣啟奏過,懇請圣上選秀,充盈后宮,早日誕下皇子,被沈辭以“邊疆一日不寧,一日不得薄賦輕徭,朕便一日不能有此心”云云搪塞過去,不過月余,便尋了個由頭賜那上奏之人還鄉——那人不過剛至花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