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徐因蘭知書達理，穩重大方，季沅都暗地里偷偷學她的言行舉止。

    “哦？阿柔認識她?！?/br>
    趙謹克明知故問，他不知道季柔眼里徐因蘭以前是什么樣的人，但歷過前世諸事，他可太知道徐因蘭后來是什么樣的人。

    “因蘭jiejie精通音律，姜姨娘曾經請因蘭jiejie過府指點我和沅jiejie的琴藝?！?/br>
    就是因為徐因蘭指點過她和季沅幾年琴藝，是以季沅才會認識經常來接徐因蘭的徐家公子。

    若非后來徐因蘭不知因何入了彰勇郡王府做妾，季家與徐家斷了往來，說不定徐公子會向季沅提親。

    趙謹克淡淡地應了一聲，并不在意那些早就知道的事，拉著季柔就往樓下走。季柔看著趙謹克的眉目冷淡，只當趙謹克不信，急急解釋道：“因蘭jiejie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方才還是她幫了我，你不要像旁人一樣看輕她?！?/br>
    “我沒有看輕她?！壁w謹克攬了季柔上馬車，同她耳畔低聲道，“等阿柔再長兩歲，我希望阿柔也能跟你的因蘭jiejie學一學，我定是歡喜?！?/br>
    學什么？季柔看著趙謹克隱含著笑意的眼，臉皮子驀地一紅，倏地縮進了馬車里。

    ……

    那日趙肜讓元昭在茶樓收拾了一通，季柔一直提著心怕趙肜事后來靖平侯府找韓氏告狀，但一連幾日都未聽聞趙肜有上門，叫秋娥去偷偷打聽也打聽不出什么，倒是季沅那里，季柔聽說，那日季沅拉著季寅上門給季胭討公道，過程如何不曉得，只知最后那個外室被灌了墮胎藥趕出門了事。

    結果聽著是狠了些，聽得季柔身上雞皮疙瘩一凜，但仔細想想周家的為人，還有季胭這些年的遭遇，季柔也起不了同情之心。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季沅成親之日。因著王氏的當日的話，季家送嫁季柔是不敢去的，好在海家也送了帖子給靖平侯府，原意只不過是官場上的客氣，但也正好助了季柔，能名正言順地去了海府。

    “你與海公子是同窗？”

    上了馬車里，季柔才聽著趙謹克狀似隨意地說起。

    “我與他一道在太學里求學，做過文章喝過茶，算是有幾分交情?！?/br>
    “那你一定知道海公子是什么樣的人是不是？”季柔下意識就湊近了趙謹克打聽，“他秉性如何？沅jiejie會不會喜歡他？”

    趙謹克用力想了想年輕時的海明謙，“是個溫厚之人?！?/br>
    海家畢竟出過太傅，論學識淵博，博聞廣記海明謙可謂當年朝中第一人，行事也穩妥冷靜，坐在尚書令那位置也游刃有余，是個為相的材料。

    “就是……”趙謹克的眼底倏然閃過一道晦暗不明的光，“有些迂腐頑固，容易鉆牛角尖?！?/br>
    那固步自封，作繭自縛的做派，與當年的他如出一撤。

    “那……”季柔的臉上浮起擔憂，“那是不好還是好？”

    溫厚是好的，但迂腐頑固，好像又說不出有什么大的不好。

    “好不好，都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壁w謹克刮了下季柔的鼻尖，“旁人cao心不來，也幫不上忙?！?/br>
    季柔皺了皺眉，趙謹克將她攬進懷中，在額頭上輕輕一吻。

    他沒有廣濟天下之心，也不會悲天憫人，世事自有因果，重生一回他要管好的只有季柔一人。季柔扯著趙謹克的袖子，正是要再多問兩句海明謙的事，馬車突然停了。

    “少爺，外頭有青樓的花車游街呢?！本┚诺穆曇魪耐忸^傳來。

    趙謹克擰了下眉心，“咱們避讓一會兒就是?！?/br>
    季柔縮在趙謹克懷里，聽京九說的不由有些好奇，掀了車簾去看熱鬧，就可見街道兩旁已是聚了不少百姓，迎頭一對人敲鑼打鼓熱熱鬧鬧走來，中間一輛裝飾鮮艷的花車尤為耀眼。周圍的百姓一面看著，一面左右竊竊私語。

    京九聽了幾耳朵，回頭同趙謹克稟報，“少爺，這是朝廷發賣出來的官妓呢?！?/br>
    官妓，季柔趴在車窗上的手一抖，如她們這樣高門權貴之家的女兒，比死更可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家門落敗被充為官妓。

    “誰家的?！?/br>
    季柔聽趙謹克隨口問。

    “就那個太學祭酒，溫秉玄?！本┚糯鹆艘痪?，又似喟嘆似調侃地多說了一句，“你說他得罪誰不好，偏偏上本彈劾昌安侯，這下好了，抄家滅族了吧?！?/br>
    昌安侯，父親？

    季柔撩著車簾的手垂下，再也看不下去這個熱鬧了。

    趙謹克睨了眼季柔，朝外面斥道：“多嘴，趕好你的車?！?/br>
    季柔有些莫名的失落，大約是因為京九的話，更多的，還因為官妓兩個字。不去想官場上的是非，只身為女子對這樣的遭遇，聽之便覺得如墮寒窟。

    “別多想，外頭官場上的事都與你無關，嗯？”趙謹克捏住季柔的下頜，輕輕把她的腦袋轉過來。

    “你父親的確是有手段，可到了他這般位高權重的地步，等閑人也不配他費心收拾，溫氏落此地步也有他自己的緣故?！?/br>
    眼下幼帝剛剛繼位，三大輔臣各占一頭，趙季兩家又迫于先帝遺旨聯姻綁在一起共抗晉王元庸，正是才擺開陣勢等誰顯露出破綻的敏感時候。

    那溫秉玄卻不知發的什么瘋病，竟然聯合了幾百太學生上疏彈劾季申不修私德強納姜氏為妾的老黃歷，真真是老邁昏聵，都不用季申自己動手的，手底下的人就將整個溫家收拾了。

    “我沒有多想，”季柔的眼眉低垂，看著趙謹克衣襟上的祥云紋吶吶道：“只是覺得律法一條總將犯官家女子充為官妓實在太過殘忍，哪怕同男子一起流徙千里，或是貶謫為奴，也好過被發賣官妓?！?/br>
    已是家破人亡，又何必刻意折辱呢？

    趙謹克的唇角勾了勾，順著季柔道：“阿柔說得對?！?/br>
    官場傾軋何其殘忍，不將人徹底踩斷脊梁踐踏入泥里豈能安枕？起碼季申沒有讓溫氏直接滅族，已是最大的仁慈。

    “今日可是你沅jiejie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喪著臉，忘了那些事，開心些，嗯？”趙謹克揉了揉季柔的臉頰，故意與她調笑，“讓你沅jiejie看見你苦著臉，怕是又以為我欺負你了要趕上來訓斥我，我可是又冤得很?！?/br>
    季柔輕輕捶了一下趙謹克，“沅jiejie最是明理，她不會的?！?/br>
    “會也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小姨子……啊不對，是大姨子?！壁w謹克狀似幽怨地感嘆，“沒好臉色我也只能受著了不是？”

    “沅jiejie是jiejie，可她的年歲也只比我大兩歲，夫君大人有大量，讓讓她也無妨啊?！?/br>
    “你這胳膊肘，全都拐到外頭去了！”趙謹克一指重重戳在季柔的鼻尖上，“你可是嫌我年歲大？”

    “哪有，”季柔側頭躲開，“夫君不大?！?/br>
    大。

    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