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本座說：“你一個幾百歲的老頭，怎么好意思和那傻子搶東西吃！”

何長壽摸著他花白的胡子，理直氣壯地回：“老夫剛剛只有八歲，魔主，心可不能長偏了?！?/br>
“甚是丟人現眼?！卞伏c評。又說：“汝以后還是這副模樣別換來換去了，變成孩童吾沒說什么，汝居然沒完沒了了?！?/br>
何長壽還打算爭辯，本座一個眼刀掃過去，他萎靡下來，扭了半天才擠出一個“哦”字。

傍晚的時候蠢兔子在慕府門口撒潑，引了一群人圍觀，楊家兄弟抹不下臉面，堅持要去酒樓請我三人吃飯，宸的臉色一路黑到底，剛回客棧，就把兔子變成了老頭，訓斥了他半個時辰。

本座在一旁聽著，覺得這小蛇幾百年不說一句話，罵起人來倒是有板有眼。

今年的秋闈開的晚，約莫著秋闈過后沒幾天，昴星君就離了京。本座帶著他們二人從客棧撤出來，占了綰水街的宅子。隔了些日子陳荊過來，給我們送了他自己釀的糯米酒，又問昴星君近日怎么不見蹤影。

何長壽站在門邊，嗅著陳荊帶來的酒，說：“他家里有事，這段時日忙得很?！?/br>
陳荊一笑，不再追問，又說：“老翁是哪里人？”

“小老兒是……”他沒走心地順著陳荊的話往下說，結果把自己卡住了，只得裝作咳嗽，扶著門框不停地哆嗦起來。

陳荊被嚇到，連忙攙過他，本座在一旁看著，覺得這個兔子的戲當真比昴星君還多。

宸走過來接過何長壽，把他按在院內的石凳上。笑著對陳荊說：“這位就是陳公子罷，總聽阿魘說起汝?！?/br>
陳荊受寵若驚一般，望了望本座，又望了望宸。

本座清清嗓子，說：“這是我家……另一位表親，名叫殷宸，那位是……我這表親路上撿的老頭子?！?/br>
宸看著何長壽打了霜的臉色，說：“說笑了，這位老人家是吾的鄰居，前些日子身體不適，吾剛好上京，帶他過來瞧瞧大夫?！?/br>
陳荊忙問：“老人家哪里不舒服了，在下剛進京的時候在濟世堂當過兩天幫工，可以幫著領個路?！?/br>
“他腦子不好使了?！北咀f。

“腿腳不便?！卞氛f。

何長壽哼哼道：“我的胃總有點虛?！?/br>
陳荊聽后笑了起來，“好好，我不問。老伯若是真的身體不適，可別拖著，早看早好，在下看老伯氣色不錯，想來不是什么大病，切莫因為怕就不肯去。濟世堂的坐堂大夫是個好人，不會坑您的?！?/br>
何長壽抖著胡子，說：“你人總是這么好嗎？”

陳荊臉上起了一層薄紅，“老人家這話說的，在下十分赧然?！?/br>
何長壽像是一下子找著了新的樂趣，不著調地沖陳荊招了招手，“來，過來讓小老兒看看，小老兒就喜歡看你們這些心善的孩子，還給小老兒送酒，你這孩子，真是討人喜歡?！?/br>
本座忽然想起若水邊總黏在司木身上的兔子，手和心都癢起來，十分想抽他一頓。

陳荊坐了沒多大一會就起身要走，本座送他出去，站起身后他忽然停下，說自己身上錢不夠，今年回不了家鄉了，就在京城過年。

宸非常多此一舉地問需不需要借他一些旅資。

陳荊笑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在下是想問一下，你們何時啟程，走之前再來一趟我那里，大家一起聚聚?！?/br>
“那是自然，”昴星君從門外跨進來，風塵仆仆，他放下手中的包袱，看著我三人坐在院子里，眉眼一彎，答道：“阿晏與我都不回，到時候年也一起過罷?！?/br>
陳荊看見昴星君進來，又驚又喜，忙從石桌上倒了茶水遞給他，已入冬至，水壺擱在屋外沒一會就冷透了，昴星君倒是不介意，接過來喝干凈，又去井邊打了水洗手。

何長壽做賊心虛似的在昴星君進屋后就自覺乖順地坐著，不再吭聲，本座在旁邊亦有些尷尬，畢竟當日本座說了不會回他這破宅子。

昴星君問他：“容粹，接下來要去來?？蜅?？”

陳荊看著他笑，說是的。

本座感受到宸那束高深莫測的目光，心中十分堵得慌，拉過陳荊的衣袖，開口說：“我與你一道去，剛好我有些餓了?！?/br>
膏藥皮精昴星君附和說：“我也一道，剛回來不想自己開火?！?/br>
何長壽蹬直了腿從石凳上跳下來，“小老兒也一起！”

宸無奈道：“那就走罷?！?/br>
那日我們與陳荊一起去來?？蜅?，昴星君點了一桌子東西，掌柜的見生意并不是那么好，就讓陳荊與我們一道吃飯。那掌柜的留著兩小翹胡子，長衫外面套了個無袖的對襟馬甲，手邊放著個算盤，他似乎與陳荊很熟，連帶著對我們也熱絡起來，還讓人送了一小份糖糕上來。陳荊起身關上廂房里的窗戶，在昴星君身邊坐下，說：“掌柜的和我是同鄉，經常照顧我，”又指著盤子里的糖糕說：“我們家鄉入了冬家家都蒸這個東西，和外地做法不同，一般酒樓里都是調好了味道再蒸，他送的這份，是蒸好后才澆一層薄薄的糖漿，拿到屋外凍一凍，雖然黏牙，但是吃起來很有趣味?！?/br>
何長壽說：“是很好吃呢?！闭f著看向我們幾人，“都看著老夫做什么，吃啊?！?/br>
陳荊笑吟吟地看著他，何長壽不知想到了什么，手一抖，糖糕掉到了地上。

陳荊說：“老伯，年歲大了腸胃弱，莫為了享口福耽誤了身子?！?/br>
何長壽梗直了脖子，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本座恍然大悟，司木當年也是這樣不準兔子精跟著土地老兒整日吃吃吃吃個不停的。我問他，你們家鄉的人待你如何。

陳荊臉上浮現出一個懷念的笑容，“極好。原先沒與阿晏你講過，我爹娘去的早，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大概命里若是缺了一樣總會有另外的來補。我爹原來是個秀才，有一位夫子找上門來，讓我跟著他讓我念書，還給我湊了旅資讓我進京趕考?！?/br>
昴星君說：“那你過年不回去，不怕他擔心？”

陳荊答：“我托回家的同鄉幫我帶了些東西給夫子，他人脾氣比較怪，知道我沒死就不會擔心了。更何況他也有妻有子，我一個外人，總不好老往里摻和?！?/br>
本座聽了這話心里著實不太舒服，想著要怎么安慰一下他，卻又聽陳荊說：“白馬寺那里春節還有一年一度的廟會，聽說會從門口擺滿朱雀街，你們到時候要不要去看看？”

昴星君春風和煦地看著他，“自然是要去的?！?/br>
進了深冬，陳荊又開始一旬兩次地在李公子茶館里說書，李公子在大堂擺了許多火盆，門口掛上厚實的布簾，沒一會，店內就變得熱烘烘的，再加上又開始賣酒，生意一下子好了起來，就連陳荊當值的日子，偶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