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傍上了一座大山。

    ---

    十年后的今天，他在高樓臨窗遙望，忽然想起那時的自己。

    大哥，你去了哪里？

    ---

    而此時，老梁和周正躲在垃圾墻后，一只滄桑的可樂瓶子從里頭支出來，正頂在老梁胸上。

    他趕走幾只嗡嗡打轉的綠豆蒼蠅，就聽里頭造粒機轟隆起來。

    塑料被攪碎，刺拉拉的。

    里頭那人背對著他們。

    她長得不高，一身肥大的工服土里土氣，更顯得身材瘦小。

    老梁看著壘的滿山滿野的垃圾堆：“看這身形就是個孩子，你莫不是當我姓梁的傻？難道紫龍五歲打星際，六歲玩DotA，七歲征服擼啊擼？”

    周正擰著衣服腋下的汗，很是惆悵：“我說梁老板，您可別急。我這表妹就是小時候打游戲耽誤了，沒長起來，今年可是整二十六了?！?/br>
    正說著，那人轉了過來。

    不得不說，有些人真的是老天賞飯吃，老梁心想。

    穿成這個德行，配上這張臉，她居然，還不土了。

    不光不土，還有點別樣的時尚。

    真是見了鬼了。

    此刻有些過細的手腕從傳送帶上抓起一把塑料顆粒，她細細翻看。

    周正探出身去喊了一嗓子：“甜甜！”

    甜甜？？紫龍？？

    紫龍？？甜甜？

    老梁不禁腦補出激昂的聲音。

    “游戲剛開局，甜甜就毫不留情地拿下了對方一血！”

    “甜甜再一次完成了慘無人道的雙殺，對面的節奏已經被打亂了！”

    “在這個時刻，甜甜扛著兩把圣劍沖入團戰，收割了五個人頭！”

    “史上最強carry，無數輔助的噩夢，甜甜！”

    老梁眼皮子直跳。

    周正快速解釋：“我姨夫家教嚴，我這表妹平時看著知書達理、進退得體?！彼掍h一轉，“但是只要一碰鼠標，那可就變了個人?！?/br>
    作為總結，他說：“這位，職業選手的噩夢，紫龍?！?/br>
    “大表哥？”正說著，叫甜甜的那個職業選手的噩夢，已經走到二人面前。

    這聲音，老梁腹謗，威猛不如他家那只貓。

    太過溫和，太過溫柔。

    靡靡之音，深夜電臺女主播。

    有這樣的嗓音，怪不得紫龍從不開麥。

    “這是梁老板，梁老板有個可大的公司?！敝苷榻B的時候，老梁已經職業性遞上名片。

    “我是易維文化的梁育，我們公司主要經營網紅孵化。今天特意過來，是想找紫龍談一下可能的合作事宜?！?/br>
    “甜甜，梁老板公司很有名的，豆豆人、喬殿、1V1都是他們公司的……”

    彩虹屁還沒吹完，名片已經被退了回來：“您說笑了，垃圾堆里哪來什么紫龍?！?/br>
    周正把名片塞進她口袋，打著圓場：“這大熱天的，我倆可站半天了，怎么的也讓我們坐一坐、喝口水再走吧？”

    —-

    廠房邊上的棚子底下，周正和老梁一人灌了一瓶礦泉水。

    叫甜甜的女孩摘了頭套，落下一頭及腰長發。

    她隨手撿根塑料棒，把頭發盤了，脖頸修長，也可以勉強封個垃圾堆仙子。

    老梁只覺得這個形象和紫龍放在一起不甚和諧。

    他笑道：“我年輕的時候還加過‘神龍后援會’，當年大家猜紫龍長什么樣，可是各顯神通。有人說你藍翔輟學，有人說你胖的出不去門，有人說你是一腦袋黃毛的殺馬特，也有人說你是海外華僑。別說，真有幾個帖子猜紫龍是女的，但那種帖子還沒有猜你是人妖的帖子火?！?/br>
    他在講紫龍如日中天的時候。

    她拿起桌上的兩個水瓶，熟練地壓扁，不甚在意：“每天都有很多人被談論，大家談著談著就忘了，沒什么好回憶的。不好意思，讓您白跑一趟?！?/br>
    這是拒絕了。

    “等等！”老梁見她起身要走，“聽你表哥說，你也是留過學的。我冒昧問一句，作為一位海歸人才，你覺得現在的工作環境是否適合你？”

    那一望無際的垃圾山，在炎熱的天氣下，散發著被遺棄的腐臭。

    “關于工作環境，我是這么想的，” 她一個后投，水瓶飛入桶中，“最骯臟的廢品回收場，也好過最干凈的露天開采?！?/br>
    —

    回去的路上，老梁一直沉默。

    周正遺憾： “哎，可惜了我表妹，你看現在，不說TI（The Iional, DotA2國際邀請賽）的獎金池都兩千多萬美金了，就是當個游戲主播，多風光，收收打賞都……”

    “你真覺得當游戲主播很風光？”半天沒說話的老梁，忽然插了這么一句。

    周正有點不明白：“咦？這事您是專業的??？要是不風光，為什么那么多孩子爭著搶著都要做？”

    老梁笑了：“只看賊吃rou，不看賊挨揍唄?！?/br>
    ---

    晚上十點多，甜甜蹲在十七棟樓外頭。

    這是她童年時的家，學校的舊教師公寓。房子已經有些年頭，墻上有大片的綠苔。很多相熟的教職人員都已搬走了，連她自己，也有十多年沒回來過。

    她沒想到她出國幾年，爸爸就舉家從市中心搬回了老校區。

    樓前有幾棵大樹，上頭知了一聲一聲，叫得很是帶勁。天已經全黑了，甜甜在樓下蹲了一個多小時，經過的幾波人看起來都面生的很。

    十點多的時候，老遠走過來一老一少。

    兩人走得很慢，有說有笑。

    甜甜暗中觀察許久，才上前，小聲喊：“趙爺爺？”

    老頭兒瞇眼打量她半晌，恍然大悟：“是甜甜??？你回來啦？”

    “對，我五月回來的。趙爺爺您身體可好？”她聲音有點局促。

    “嗯，還行?！崩先瞬恢肫鹗裁?，說話敷衍，“你找你阿姨和弟弟吧？他們還住這兒?！?/br>
    邊上年輕人有點驚喜，摘下耳機：“甜甜姐？還記得我不？我是亮亮??！你更好看了??！什么時候還上我們家玩？我——”

    話未說完，被他爺爺扯了：“行了，都上大學了，一天就知道玩，你奶奶讓你買醬油呢。那個甜甜啊，我們得去買點東西，你先上去吧?！?/br>
    甜甜在樓梯口轉了兩圈，最后又轉了回來。

    原本想走，卻見要去買醬油的兩人正在路燈下頭小聲嘀咕。

    “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和她聯系，那我和你奶奶也不用活了，一鋪席子卷走?！?/br>
    “爺爺，我就是打個招呼。再說甜甜姐很厲害的，她打游戲……”

    “打游戲！打游戲！你不知道主教授怎么沒的？氣死爹的玩意兒！她從小就不學好，天天就是個癮！親爹死了她都沒回來，現在回來了？八成是在國外把錢花完，回來要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