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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忍心告訴它,這世界是有章法的,人就是人,人與其他種屬之間永遠橫著一條跨不過的鴻溝,跨過來或跨過去都要付出代價。而你從來就不是個敢冒險的人。所以你不知道該怎么回它,所以你一直沉默。沉默把它最后一點天真的幻想踩得碎碎的。“你欠我的……記住,你欠我的……”你一直以為只有人才有淚水,沒想到它也有……你在夢中就懂得了“失去”。你繼續哭,一直哭到醒。醒來后發現常氏把你緊緊箍在懷里。你不知道哪邊是真的,還是兩邊都是假的。你掙扎了一下,想從常氏的懷里出來,誰知她卻越纏越緊,看看你們糾纏的樣子,竟像一條白蛇要把懷中人絞死了殉情。你喘不過氣,細細呻吟起來,這一呻吟常氏便醒了,她慌慌張張坐起身子,看你一臉的淚,大驚失色:“相公,哪兒不舒服么?”你搖頭,說只是有些口渴,想喝水,她馬上就披了衣服要下床去給你拿,你把她擋回去。你說你自己拿就可以了。她還有幾分不甘,嘴里說著些“伺候相公是她的分內事”之類的,你已跌跌撞撞的從床上下來。被子掀開的時候,你看見常氏兩條白腿,竟是纖纖細細的長,攏在一起像是……像是一條蛇尾……你不敢再想下去了。倒了杯水,灌下去壓住心神,抬頭看看天邊,微熹初露了。見你起身,常氏也趕忙收拾好自己,忙著給你張羅,打洗臉水燒灶做飯。坐在那桌小菜白粥前你有點回不過神。沒人給你做過早飯,以前娘在的時候,家計窘迫,是能省就省,你又是個“遠庖廚”,家務你娘從不讓你沾,這些人間煙火離你遠得很,你是有得吃就吃,沒得吃也慣的。常氏讓你吃的時候你都惶恐了,心中盡是些知恩圖報,想著自己也要盡力謀了生計,好好養活兩個人兩張嘴。用過早飯,你又想出去擺攤,常氏把你攔住,說道:“相公,擺個攤子畫畫糊字雖也算一門營生,可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不如將手上那一百兩紋銀拿出十兩來做些針頭線腦的小生意,用二十兩置幾間房安身,剩下那些存進大銀莊里也可生些利……”你本來就是沒甚主意的,持家理財更是一竅不通,常氏說了你就唯唯,后來索性都由她抓主意了。她讓你在家閑坐幾日,待她去尋好下處,定下來,將家搬過去再把下一步該如何細細商量。于是常氏尋房,你在“家”守著。這日閑來無事,你就在這臨時的家里畫蓮,畫著畫著突然想起那朵用筆筒養著的蓮花,你跳起來,連鞋都沒穿好就往外跑——也不知它枯死了沒?你想。沖到外面去,這地方卻是陌生得很,昨夜有這片林子么?想是自己從另一側進來的?可這圍得密密的一片林,不象是昨夜那條路啊……你就在這林里左突右沖,折騰了有一個多時辰,出來了。出來了你就沒命的往野蓮海那頭跑。到家,推開那扇破破爛爛的門,一眼就看見那朵紅蓮花,半年有余了……它還活著……那么霸道的紅著……鬼使神差,你要把它抱回去,回去現在這個家,你和常氏一起的家。走到林子外面,你是怎么也尋不著來時的路了。你站在一堆雜林中間,懷里抱著一朵碩大的紅蓮花,天又一點點暗下來,任何一點聲響都能把你嚇得差不多!你總疑心有什么東西在你身后站著,一個方位沒幾下你就要轉過身子前后左右掃一掃,你那么警覺,還是沒發現那個跟著你的東西就站在你面前。“公子……”它叫你。它頭上扎著四根紅辮繩……你瞪大眼睛看著這個滿身唳氣,眼睛暴凸出眶,動作僵硬的小人兒。你當然知道它是誰。你拔腿就跑。它在后面凌空一跳,跳到你身上,張嘴待咬……一個聲音平地炸響:“相公??!”它愣了一下,跳下來,落地便不見了。常氏的叫聲又低又悶,尾音微微上揚,還夾了一兩個咳嗽在中間。你被這聲音驚得調過頭來,就看見她敞著兩手朝你奔過來,分明是要摟你。指間都觸著你飛起的幾絲頭發了,這個“摟”卻怎么也完不成。你順著她瞪圓了的眼睛看到自己懷中那朵碩大的紅蓮。“……相公……你哪兒來的這花?”“……”實在不是你不愿回她,而是不知該怎么回——說是送的,那好,誰送的?你要說是一只鬼么?說是買的,在哪兒?哪兒有生得這么異樣的蓮?說是摘的,這時節野蓮海里早就殘的殘敗的敗一片蕭條了。說實話吧,凡夫俗子的誰信?不說實話吧,一個蹩腳的謊話上天下地都難圓。于是你含糊其辭,半真半假“……哦,是早先養在家里的,……看它長得希奇,采回來放筆筒養,倒經活,旁的早就謝下了,它還開……”你以為你很高明么?常氏和它是舊識了。冤孽……前生還爭不夠搶不夠要到今世來爭來搶。它們前世那種爭法那種搶法,把你都撕成兩半了,結果有誰得到什么沒有?還不是都不得善終……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它以為它這回贏定了——賭掉三千年,從法相打回原形,赤裸裸毫無自護能力的原形。這種代價,誰敢付?萬萬沒想到那個被釘在惡鬼道里永世不得翻身的對頭居然把命都賭上,從那里爬上來,拼著灰飛煙滅yingying去換和你的這倆月姻緣……它是膽大包天,將三界秩序篡來該去的,做得滴水不漏,擺明是要將你整個占去,到了下面,你就永生永世都是它的,誰也沾不得。這樣做,想那頭那么“癡”,怎么會甘心?!它賭掉道行,她就拼上性命——這下誰還攔得??!你呢?你還當她是原先那個常氏,凡夫俗子,愛家,護親,除了“家”這個小圈子里的東西,其他什么都不會多想的常氏。她不是。你沒看見她見著那朵花時露出的那個笑,有那么一點兒舊識故知久不見面,突然就見著的那種了然。甚至還有種艷羨加嫉妒,她的嫉妒和艷羨都是沖著它的“狠”去的。如果她對你狠得下心,你早該是她的了——本來有那么多機會的。本來有那么多由頭的。隨便揀哪一條不行?她幫了你的時候,說要你“報恩”;見你拙手笨腳的縫衣服的時候,說你該娶個人替你張羅了……實在不行了,不是還有身上那顆“媚珠”么?拿了出來,怕你不乖乖順從?三百多年前勝負就已定下。現在,她看看自己硬縮進去的這副軀殼,半老,到處都不新鮮,配你,她愧得慌。起碼該再體面一些啊,這臉、這身子……不漂亮也該鮮活些的。你不知道,她已經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