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46
知道答案。他是知道這個孩子的全部過往的,包括昔年春日郊游的慘劇發生。那是隔著紙張的文字描述,冰冷冷的紀實語氣。寫下文字的人不被允許有多余累贅的描寫,后來看這段文字的人,也只能瞧見輕描淡寫的幾個大字。一朝淪為庸常的往日天才,事故之后倍受打擊的畸變性格。人們習慣于將目光落于閃耀的成功之上,對于半路夭折的東西,很難激起多少興趣。這世界上悲慘的故事數不勝數,每天都有可憐的事情在不斷上演,多余的同情憐憫施舍給熟人親近的人已經都不夠用了,對于一個陌生人,撐死一句可憐已經仁至義盡。說句可憐又怎么樣呢。言語是不會浪費感情的,不需求情緒的大動干戈,只要動一動腦筋動一動嘴就能說出口。其實伴生的是漠然審視,精英模式的教育之下,他看著那個孩子的臉,心里平平穩穩地冒上來一句:這個孩子不行。天資再高沒有用,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一樣就是廢物。兩人正式見面是四年前,他作為校醫,對方因為課程受傷來到醫務室。桌子上放著一籠毛茸茸的小雞崽,是同事送的。小雞崽們嘰嘰咕咕擠做一團,葉伯恩托著血淋淋的傷臂進來,整個人唯唯諾諾,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立刻低下頭去了。他看見對方佝僂著背,蚊子哼哼地冒出一句:“醫生哥哥,我手斷了?!边@聲音小的還不如旁邊雞崽的嘰喳聲,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只會說自己手斷,也不知道將話補個全問問他該怎么治療這傷勢。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地把對方手傷處理好,對方在他跟前,幾乎是要把自己的頭埋到自己胸腔里了。他并不很在意這些細節,處理好傷勢之后,他讓對方在這里坐著等一下,然后折身去另一間房間拿藥品。端著藥罐回來時,那小孩兒湊在雞崽籠子跟前看小雞,聽見了腳步動靜就受到極大驚嚇似的扭頭看了他一眼。那表情惶惶,跟他籠子里的小雞崽是如出一轍的驚恐模樣。“回去之后,一日三餐,每餐一粒,吃五天?!彼沁@樣囑咐的。對方接過藥瓶之后誠惶誠恐道謝,隨后低頭一溜煙似的推開醫務室的門跑走了。那天晚上他翻看小孩兒以前的資料,其實也沒什么好看,該看的早就看過,然而讓他留意的是一張時隔多年的舊照,拍攝于春游事故發生之前。相片里的孩子面目稚嫩,眉目細致,如果是手工藝品,那一定是一件傾注了許多心血的作品。這張照片不是什么正正經經的單獨人像照,不過是人群中回眸看向鏡頭的一張,而且是局部截圖。孩子的神情很安然,不像個孩子,也像個孩子,似風似水,天高地闊,是一個局外者,卻驀然被相機一個按鍵捕獲。很難想象和今天看到的人是同一人。之后兩人經常碰到,那倒霉孩子三天兩頭總要受點傷往醫務室里躥。傷口有大有小,不過那小孩兒統一的表情都是好像沒有痛的感覺,只有低頭縮腦的畏畏縮縮,看得多了就容易讓人覺得不耐煩。有一日他漫不經心地給對方包扎傷口,一室寂靜里,忽然一顆水珠砸在自己的手背上。顧炎生一怔之后疑心是不是對方流了一滴口水在自己手上,抬眼看去,卻看到對方不聲不響里已經是流了滿臉的淚珠子。“我不該在這里讀書的?!鄙ぱ劾镲h出來的聲音,大氣不敢喘一下的說話方式。小孩兒是怕自己喘氣喘大了,就會憋不住哭腔然后情緒全盤瓦解,“以前老師總是說勤能補拙,可是這里的人那么厲害,很多人靠著天賦不需要怎么練習就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好,我怎么練也練不好這一切,根本沒辦法跟上大家的課程?!毙『貉劬σ脖牭么蟠蟮?,眼淚珠子從他眼眶里滲出來,“醫生哥哥,我怎么之前會被學校錄取呢?”他不會嚎啕,再傷心也只會悄悄說話,他說,“一定是哪里弄錯了?!?/br>哪里都沒有弄錯,早在許久之前,軍校就確定要錄取葉伯恩。這小孩兒出生就精神能力極高,后來無由來地境界掉落了,卻也是因為不明不白,讓人找不著根源,所以讓人不能輕易放棄。反正擱在眼皮底下,花費不過是一個軍校生的名額。這名額算上葉伯恩,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如果葉伯恩恢復曾經樣子,那自然最好,如果沒有恢復,那也是無傷大雅的小事。眼前的小孩子眼淚洶涌得一直往下落,哽咽也哽咽得遮遮掩掩不敢太過放肆。顧炎生的身邊沒有人是像葉伯恩這個樣子的。這樣的沒有出息,唯唯諾諾,又不聰明,畏畏縮縮。他看著葉伯恩的眼淚一滴一滴,砸在他的手背上,恍惚里顧炎生覺得葉伯恩的那些眼淚都砸到他心尖里上去了。往事不得深思,扯了一下衣領,顧炎生回轉過神來,是推開了醫務室的門。一步踏入,他首先看見的是大開的治療倉。當然,治療倉里面是沒有人的,只見艙門像一張開得老大的嘴,露出空空如也的底殼,想必宋觀是傷好之后就早早離開了。顧炎生看了看,伸出手掌按上一側的墻,激活了整個醫療室的人工智能系統,然后他指揮機器人去清掃打理治療倉。昨天將宋觀留在治療倉,他的確多用了麻藥的分量,還故意調低了房間的溫度。對方醒后因為麻藥的緣故,必然是暫時用不了精神力的。而房間里溫度低,又沒有什么衣物留在屋里,可以想象宋觀當時定然是挨冷受凍了一陣。不過這遭罪也不會遭得久,因為要離開治療室不需要花多少工夫,他倒也沒有想要整治對方,只不過是想給人吃點不痛不癢的苦頭,是敲打著讓對方別總往自己面前湊。將這間屋子的事項指令都安排好了,顧炎生便邁步往休憩室里走。最近沒什么其他人往醫療室里跑——昨日的宋觀不算,那么多保溫倉只有一個是正在使用中,而那里頭躺著葉伯恩。顧炎生帶著一只安安靜靜地小機器人走過去,是準備打開艙門叫醒葉伯恩然后給對方做個檢查??傻人叩脚擉w跟前了,俯身透過那毛花花的玻璃往里頭看,顧炎生總覺得映入眼中的圖像有哪里不對勁。不過他沒有深思,顧炎生伸手按了艙體上的一個按鍵,保溫倉的艙門緩緩打開,待看清楚里頭情形,他臉色大變。里頭除了葉伯恩,還躺著個赤身裸體的宋觀。昨日爬進保溫倉之后,宋觀為了更大面積地貼在葉伯恩身上取暖,是直接蹬掉了葉伯恩身上原本的褲子。他長手長腳纏著葉伯恩,一只手摟著對方腰,一只手圈著對方的背,肆無忌憚里早就把對方上衣給卷到了貼著脖子的地步。兩人抱著睡覺還睡得還真挺安穩,腦袋抵著腦袋,親密無間。葉伯恩被人纏著之后,也不鬧,是很配合的,他自自然然地把臉枕在對方胸口,沒半點避嫌。顧炎生看著眼前這般景象,手搭在艙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