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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一個晚上被月光釀了出來。沈識檐突然感覺到了踏實。自己相信是一回事,有人與你一起相信、告訴你你不是盲目的,又是另一番感覺。此時的孟新堂剛剛從聽聞的痛苦往事中將心情抽離出來,可他馬上又想到,自己的安慰之言未免太冠冕堂皇?!安辉摶畹脩峙氯诵摹边@句話說得輕松,沈識檐在這樣的處境中,要怎樣去接受人心那丑陋的一面?他完全認同沈識檐之后的選擇,卻又好奇,到底是什么讓他如此堅持,即便曾遇至親之人的血也沒有退去。他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么,為什么堅持要做醫生?”說完,他補充說明似地強調:“不是質疑你,只是覺得你很了不起,如果是我,未必能做到?!?/br>聞言,沈識檐輕輕抬了抬下巴,瞇著眼睛說:“喜歡?!?/br>他回答得很快,該是一個爛熟于心的答案。“從我小時候去醫院找我父親開始,我就覺得醫院是個很神圣的地方,一個人與這個世界的初遇與告別都在醫院發生,或者說,它是一個迎來送往生命的地方?!?/br>孟新堂啞然:“這樣嗎?”沈識檐點了點頭。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了,孟新堂能接受迎來送往這個說法,但恐怕他自己會因此避之不及。這和待客是一個道理,生命有多可貴,它的迎來送往就會有多麻煩,有多凸顯世間百態。“最開始就是這么簡單的理由。我曾經跟言午說,他喜歡彈琴所以考音樂學院,我喜歡做醫生所以考醫學院。這個職業有風險,累,我都知道,可這都不會成為我要放棄他的理由。就像你說的,我們選擇一個職業,不是因為它能帶給我們多少榮耀、多少財富,而是我們認同它的意義?!?/br>孟新堂聽了有些愣,遲疑了片刻還是問:“我說過這話嗎?”沈識檐下巴還定在胳膊上,斜眼高挑著他笑:“剛剛不是這個意思么?我們不是為人心活著,不該懼怕人心。那我們是為什么活著,為什么做的選擇?”孟新堂于是淡笑著搖頭,透亮的人。“其實在我母親去世后,我也猶豫過一陣子,我想,那次意外害得我失去了爸爸,失去了mama,我還能毫無芥蒂地穿上那件衣服去幫病人看病嗎。但是08年,我本科畢業實習,作為志愿者去了北川,那一次之后,我就知道我要一輩子留在這個崗位上?!?/br>08年,四川省汶川縣特大地震。持續了幾天的黑白電視畫面,還有全國哀悼日沉痛的鳴鐘。“為什么?”孟新堂輕聲問。“真的接手了生命,親理了死亡,就沒辦法離開了?!?/br>“我到那以后救的第一個傷員,是一個小女孩,小學生。兩個軍人把她從水泥板下挖出來的時候,她睜了一次眼睛,問我,哥哥,我還能活嗎。我跟她說能……卻食言了?!?/br>沈識檐說這話的時候,看似依舊是稀松平常的語氣,但細聽,尾音顫了,也弱了。孟新堂沒辦法切身地去感受到接手生命,親理死亡的感覺,但能從沈識檐輕微的顫抖中,看到他曾經為生命掉過的眼淚。“我讀書的時候成績其實很好,自己覺得對各種病例都爛熟于心,可是我真的到了那里,卻覺得我好像什么都做不了。生命太脆弱了,我想著要多救活幾個人,可死去的還是那么多,甚至有時候,我正在搶救著一個傷員,一旁抬來了另一個,那是軍人們挖了兩個小時才救出來的,可是我還沒來得及給他做搶救,他就閉了眼?!彼嘈α艘宦?,“沒見過災難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災難是什么。什么人心啊,利益啊,自私貪欲啊,在那會兒……”“屁都不是?!?/br>就算病床前能看到善惡百態又怎樣,就算是有讓人寒心的意外又怎樣,他是醫生,想要治好自己的病人,僅此而已。至于人心,那是人類的范疇學,從古至今都沒人研究得透。我見過極惡,也見過單純地看著我,向往著生命的雙眼。沈識檐瞇了瞇眼睛,遠處的燈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是紫色和紅色,最綺麗的顏色。這讓他看起來像一個身披鎧甲的戰士,在回望曾經。孟新堂看得出神。情人的眼里出的并不都是西施,還有英雄,與風雨未來。“我聽新初說過,你……”他看著他,說,“很偉大?!?/br>單單是在那時,作為一個實習生去到北川,就足夠偉大。“沒有什么偉大,”沈識檐輕輕松松地笑著,擺了擺手,“只是徹底記住了,醫生是什么,我的責任又是什么?!?/br>“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樣的擔當,”孟新堂說,“你是特別的?!?/br>這話孟新堂都說得含蓄了,在他看來,沈識檐就是世間的第一。他曾以為他活得舒坦自在,活得天真,卻原來他比誰都熟知生死,深諳人事。兩個人又站了一會兒,談了一會兒,沈識檐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有些驚訝。“都已經十一點了,我們回去吧,這會兒也冷了,你還受著傷,別著涼?!?/br>身邊人衣袖浮動,孟新堂忽猛地伸出手,拽住了那只手腕。用他剛為他劃傷的手臂。“還有一些話,再給我幾分鐘,好嗎?”不知醉人的是晚風還是語梢,反正孟新堂這話出來,沈識檐就忽然一下的暈。后來沈識檐回想起來,應該是因為拽著自己的那只手太緊,成了赤裸裸的暗示。默不作聲地,沈識檐又靠回了欄桿。這一次是背靠著的,兩人便朝著不同的方向,看著不同的夜色。孟新堂征得他的同意,又點了一支煙,但沉默地吸了兩口之后,掐了,捏在了手里。“其實很早以前,我就確定自己不會有婚姻。我的父母都從事研究工作,很忙,很少回家。不止是工作忙,特殊時期,還會受到相應的限制。比如,我父親做的是核潛艇防護,一年都見不到一次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最長的一次,我們有三年沒有見面?!?/br>沈識檐聽到這些,偏頭看向了孟新堂。孟新堂接過他的目光,笑了笑。“我說這些給你聽,是因為想讓你在做決定之前明白我的情況?!?/br>“我不知道我今后會在工作上做到一個什么程度,但像你一樣,我不會因為可能的不自由、甚至危險,就不去盡全力。所以,如果我有了一個愛人,我不確定我能有多長的時間陪他,又有多長時間需要他等待我。這是我曾猶豫的原因?!?/br>手里的煙已經不知變了多少個形狀,甚至有煙絲蜷在了孟新堂的無名指。孟新堂說得很小心,他客觀地陳述著自己的情況,又無比希望得到理解與……接受。他不確定他們會有多少的朝夕相處,但如果可以,他希望從現在就預訂他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