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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今日不說,明日也是要說的?!?/br>他說罷站起身,打開了屋里的一扇窗子。此時月華如練,映著窗外一株稀疏的桂樹,依稀聞得見醉人的香氣。賀汀州倚著窗賞了會兒月,然后轉回頭來,那目光也如月色一般,仿佛脈脈含情,說:“難得今日相聚,咱們吃完了這頓飯再說?!?/br>也不管許風答不答應,就坐下來重新拿起筷子,往許風碗里夾了許多菜。許風心里裝著事,自是食之無味。賀汀州卻吃得極慢,把每樣菜都細細嘗了一遍,這才放下筷子道:“這些都是我娘的拿手菜,我小時候愛吃得很?!?/br>他話鋒一轉,接著又說:“那月餅我嘗過了,味道確實不錯?!?/br>許風愣了一下。而賀汀州已伸出手來,將他抱了個滿懷。許風心跳加遽,剛要掙扎,賀汀州緊緊按著他說:“別動,我什么也不做,只這么抱你一會兒?!?/br>他的手慢慢撫過許風的頭發,似乎有一絲輕顫。月光溫柔地傾灑下來,許風聽見他在耳邊說:“阿弟,我抓著你了?!?/br>許風小時候特別貪玩。屋里的大水缸,屋外的草垛子,都曾是他玩耍的地方。但無論他藏在哪里,有個人總能找到他。那個人個子比他高,力氣比他大,一把就將他抱起來,懷抱溫暖得不可思議。有一回許風爬到樹上去玩,玩夠了卻下不來了,抱著樹桿哇哇的哭。那個人就站樹底下,伸開雙臂等著接他,陽光落下來,在他眼底鋪滿了細碎的光。許風就閉著眼睛跳下去。兄弟兩個抱成一團,骨碌骨碌地滾了好幾圈。地上亂石嶙峋,但許風完全不覺得疼,那個人牢牢地抱著他,一點也沒讓他傷著。他自己肩膀上卻被石頭豁開一個口子,汩汩地往外冒著血。許風急得又哭起來。那個人沒有叫疼,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發,說:“阿弟,我抓著你了?!?/br>許風由回憶中驚醒過來,猛地推開了抱住他的人。他力氣用得太大,碰翻了桌上的酒壺,帶出“嘩啦啦”一聲響。月光白慘慘的一片,映得他臉色也是慘白,像是溺了水的人,猶自掙扎著問:“我哥在哪里?我已陪你吃完了這頓飯,什么時候讓我見他?”賀汀州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瞧不清臉上神色,只平靜道:“我就是你哥哥?!?/br>許風的心徹底沉進了冷水里。他茫然四顧,一時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蛟S一切都是假的,他只不過是又落進了一個騙局中。“你是不是又在騙我?你根本就沒有尋著我哥哥,所以隨便找了個借口冒充他,是不是?”“別的事都可做假,只這一樁,如何冒充得來?當初在極樂宮里,我已取了你的血,請我師叔滴血驗親了,你若不信,也可讓徐神醫再試一次?!?/br>許風面無血色地站起來,說:“我不信……我哥哥在哪?我自己去找他?!?/br>他說完就轉過身,開了房門跑出去。院子里沒有點燈,但月色太好,照得四下里亮堂堂的。天地茫茫,許風也不知要去何處找這樣一個人。找那個會抱他會哄他,會輕聲細語地講故事,也會威風凜凜地打跑惡犬的兄長。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經過那一株桂樹時,聽見身后有人叫:“風弟,小心!”話音剛落,他已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下,身不由己地倒下去。但他并不覺得疼。有個人抱著他在地上滾了兩圈,一點也沒讓他傷著。“怎么樣?摔疼了嗎?”賀汀州將許風扯起來摟在懷里,仔仔細細地看他的臉。許風嘴唇發顫,還是說:“放開……我要去找我哥哥……”賀汀州氣極反笑:“我就在這兒,你還要去哪里找?”他說著解開了自己的衣襟。月光照著他的胸膛,那上頭布滿了已經結痂的傷口,是他被慕容慎用刑時受的傷。而胸口那處劍傷仍未痊愈,此刻還纏著厚厚的繃帶。賀汀州捉了許風的手按上他的肩膀,道:“記不記得有一回你爬到樹上去玩,跳下來時我接住了你,肩上卻摔出了一道口子?當時你抱著我哭了許久。你自己摸一摸,這傷疤到底是真是假?”許風的手微微退縮,卻被賀汀州強按著摸上去,觸到一處凹凸不平的舊傷。賀汀州接著道:“當年我倆走散之后,我被極樂宮的人收養了,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找你。直到一年前,我由探子那里得到消息……”他似是說不下去,歇了一會兒才道:“后來的事你都知曉了,我怕你一時接受不了,才假借周衍的身份接近你,誰知弄巧成拙,反而……”賀汀州說到這里,聲音驀地頓住了。有溫熱的液體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正打在他的肩膀上,燙得那處舊傷一片灼熱的疼。“是假的?!?/br>許風緩緩抬起頭來,看著他道:“我親生的哥哥早就死了,我的周大哥……也已被你害死了?!?/br>第二十三章賀汀州一怔,只覺得萬箭穿心。許風臉上滿是淚痕,賀汀州伸出手去,想要像兒時那般,親手拭去他眼角的淚水。但他的手有些發顫,還未碰著許風的面孔,已被他一掌打開了。許風面無表情地站起來,嘴里喃喃著“哥哥”兩字,繼續往前走去。賀汀州急著追上去,可稍稍一動,胸口就是一陣劇痛,竟疼得他站不起身。他怕許風出事,只好叫了柳月過來幫忙。他先前被囚于地牢時,受了那樣重的傷,依然神色自若,談笑間就制住了背叛的秦烈,何曾有過這樣狼狽的時候?柳月趕過來時,見他臉色灰敗的坐在樹下,亦是嚇了一跳,也不管他如何吩咐,自作主張將人送回了屋里,這才派人去尋許風。已經睡下的徐神醫當然又給挖了起來,昏頭昏腦地被人拉來治病,不過他診了半天的脈,也沒診出什么毛病。“奇怪,傷口好好的,蠱蟲也未發作,怎么會疼得厲害?”賀汀州自己明白是怎么回事,揮了揮手讓他下去了,就坐在床上等柳月回來復命。等了小半個時辰,柳月才打著哈欠款款而來,福了福身道:“宮主?!?/br>“他怎么樣了?”“一直鬧騰著要出去,屬下沒有辦法,只好點了他的睡xue。這會兒林公子在旁看顧著,應該出不了什么大事?!?/br>“嗯,”賀汀州這才放心一些,說,“明日……多派幾個人看著他?!?/br>柳月偷眼覷他神色,道:“宮主已將一切都挑明了?那傻小子師承江湖正派,脾氣又倔得要命,怕是受不住這個?!?/br>“既然瞞不了他一輩子,那遲早是要說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