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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作為與君上接觸至深的顧茫則很清楚這其中的深意:此一戰事關重大,最精銳的部隊都已被調遣,幾乎可以算是必勝之役。而在此之前,各路勛貴推諉扯皮,以致城池失守,邊關淪陷,實乃邦國不幸。當時,主戰的慕容夢澤明明全權受了君王的委托,卻因女流之身橫遭質疑。這件事明面上看,是那些勛貴遺老不服氣女子代權,可往深了挖,還是這些擁有著丹書鐵券,祖上封地的老貴族們沒有把君上太放在眼里,所以才敢鉆這樣的空子。旁系貴族都已如此氣焰囂張了,君上若再將赤翎主帥的位置授予他們任何一人,豈不是自己抬起手來打自己的臉?唯有交與慕容夢澤,才能狠出這一口惡氣。才能無聲而威懾地警告他們:重華是孤在坐鎮,女子也罷,奴隸也好,孤要用誰,你們攔也攔不住。青天艷陽之下,君上道:“此一役共撥修士二十萬,軍壓大澤,即日出征?!?/br>戰鼓擂響,校場上旋即爆發出整齊劃一的應令聲,甲光映日,戈戟耀輝。重華的修士照例喝著出征前的誓詞,其聲沖破九霄,響遏行云。“謹遵君令!不破不還!”“謹遵君令!”“不破不還!”顧茫匿在人群中,猶如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看著左右呼喝的修士,聽著氣吞山河的呼喊。猶豫了一會兒,他也試著小心翼翼地跟著他們一起,念出了那些從前印刻在他腦海里而如今已近生疏的誓詞。顧茫輕輕地念道:“與子同袍,不破不還……”他跨上一匹普普通通的棗紅色戰馬,兜鍪羽雉隨風拂擺。城門大開,大軍北進。那一瞬間,他重新回到了他的故友他的同袍他的北境軍當中,作為一名小小的士卒。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陽光萬丈的起點。顧茫側過臉,恍惚在身邊看到了同樣年輕的陸展星,看到了尚且青澀的墨熄,看到了那些逝去的七萬兄弟重新復又上馬。他們是那么年輕,而他已經如此破碎衰老。“不破不還!”振聾發聵的呼喝聲中,軍隊自校場向官道行去?;蛟S是此一刻的陽光太過熾烈,透過睫毛刺痛了顧茫的眼睛,他竟有些酸澀得想要落淚。這一年,他終于再一次出征。就像他意氣風發的二十歲。143.燎國實權者兩日后。大澤城。夜。錚錚的流水琴音從大澤城太守府的官邸里流淌而出。那琴聲初聽來十分曼妙柔緩,但若凝神細感,便又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仿佛遠觀一個窈窕紅妝的絕代佳人,走近了,卻發現是個雙腳離地飄飄蕩蕩的女鬼。一身青衣打扮的燎國修士快步繞過回廊,趨至琴聲傳出的主殿,在門外抱臂道:“國師!城郊瞭望塔發現了重華大軍正在逼近,其距離最多再消半個時辰,就能兵至大澤城外??!”屋內的人沒有回答,只有明亮的橙黃色燈光透過繃著軒窗的白綃布往外滲透。等那詭譎幽森的一曲裊裊終了,大門才“吱呀”一聲開了。燎國的國師從容不迫地踱了出來。這個男人戴著一張精致的金色覆面,束著金絲冠。明明只是一個國師,卻肆無忌憚地越矩,穿著一襲繡著團龍紋的緗綢華袍,那袍子鑲著銀邊,紋飾是靈雀尾羽煉成的絲線織就的,月色一照,端的是溢彩流光。“這么快啊?!眹鴰熞婚_口,竟是十分松快的口吻,“我還以為他們最起碼要三日才能趕到,看來我們占了大澤,可把重華王座上那個黃口小兒給惹急了?!?/br>他笑吟吟道:“既然正義之師都已經這樣迫不及待地來與我們一決高下了,那你們還不快去城頭好生準備準備,莫要讓遠道而來的客人失望?!?/br>傳令修士仍舊是低頭抱臂的姿勢,盡管國師的語氣聽上去心平氣和,那張臉瞧上去也是和顏悅色的,但是傳令官在他面前卻是連頭都不敢抬一下。燎國的每一個人,哪怕牙牙學語的孩子都知道,在這個黑暗國度,最可怕的不是君上,而是這個挾君弄權的國師。此人喜怒無常,手段殘忍,做的事情壓根就不能用道理和規矩來衡量。別說其他人了,就連那個年少的燎君在他手中都不過是一灘他隨時想扔就可以扔掉的爛泥而已。想當初,君上方繼位時,曾經想要聯合母后的氏族拔出這個弄權之人。但是結果呢?結果是局都還沒設下,就被國師拔除了所有的獠牙,所有涉事之臣都被剁成了rou泥。君上絕望崩潰至極,哭著跑去尋母妃依靠,可就在那個寒夜,國師親臨燎君母妃的寢宮,他像是故意要激測出新君的血性如何,竟瘋到當著年輕小君上的面侮辱了那個女人,然后狂笑著將她梟首。昏幽奢靡的寢宮內,國師懶洋洋地敞著衣襟,裸露出大片結實的胸膛,他蘸了女人的熱血,嬉笑著涂抹在燎君的臉上。而燎君呢,他瑟瑟發抖,爆發出的第一縷情緒居然不是母仇,而是害怕。“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國師皮笑rou不笑地,聽不出喜怒:“不要殺你?你還真是個懦夫?!?/br>“嗚嗚嗚……國師……求求您……求求您……”“不過這樣也好?!眹鴰熐浦约褐讣馍系难E,淡笑道,“你若是和你娘一樣烈,玩起來雖是刺激,留在身邊卻是養虎為患——你窩囊一些,倒也挺不錯的?!?/br>當時一君一臣,孰尊孰卑,瞎子都看得明白燎國士族里甚至曾有人曾直諫國師不如取而代之,不過國師并無此意。“當君上有什么有趣的。太累了,還是國師這個位置好,國師這個位置誘惑人?!?/br>“我生平最想做的就是國師一職了?!蹦腥颂鹉伳伒匚⑿χ?,“你們莫要強迫我登基,我很乖的,哪兒有這樣的狼子野心?!?/br>他不是有狼子野心,他本身便是一頭茹毛吮血的惡獸。偏偏又是如此地喜歡故作親切,哪怕從獵物的肚腸里抬頭,也依然可以用那張鮮血淋漓的臉露出最甜蜜的笑容。所以,在這九州大陸,其實人人都很清楚,燎國之天下并不掌握在君王手中,而是屬于那個性情乖戾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