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272
去嗎?”顧茫道:“只是想到很快我就要離開這里,手上將沾上重華軍士的血,我心中……”君上打斷了他:“重華如今的局勢也就是這樣。鳳鳴山敗北后你也親眼見到了,你與你的軍隊落魄,只有落井下石的,沒有雪中送炭的?!?/br>他看出了顧茫想要辯駁,于是又補上一句:“你不必跟我說如果羲和君在,他會向著你。他向著你也沒有用,你是個聰明人,你應當已經很清楚,以你一己之力,并不能扭轉什么?!?/br>顧茫:“……”君上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叛國這一棋,你已是落子無悔?!?/br>他說著,在渺然寒夜中抬起手,握住了顧茫冰涼的五指。顧?;仡^看向他,也微微動了一下,似要掙脫,但最后卻沒有這么做。墨熄看著眼前的情形,第一次在時空鏡里看到這段過往時,他覺得這個黑衣人是燎國人,覺得顧茫被握住手時的顫抖是因為猶豫不決。但此刻他知道了真相,他心情復雜至極,從腦海中浮出的第一個完整的句子,居然是:“……冷嗎?”君上立在他身邊,怔了一下:“什么?”“他的手?!蹦ㄝp聲道,“那時候很冷嗎?!?/br>明明已經是八年前的往事了,照理而言誰也不可能記得當時的這些細節??墒蔷显谄痰恼吨?,明白了過來。他垂下眼簾,說道:“……冷?!?/br>“……”“對不起,是孤把他推向了這一條絕路?!?/br>墨熄沒有吭聲,而幻境中的君上正在重復著時光鏡里的對話,他對顧茫說道:“顧帥,要拓出一條路來,沒有雙手不沾血的。趁著你手上現在還沒有一條無辜的人命,再走一次戰魂山罷。以后就再沒機會了?!?/br>顧茫驀地合上了眼眸,夜風吹著他稍許凌亂的鬢發。他沉默了良久,將手從君上掌心里輕輕抽出來,他的指尖仍在輕微地發著抖,誰也捂不熱這一雙手。他說:“……走吧?!?/br>黑袍滾滾,君上與顧茫一前一后沿著小徑拾級而上。時光鏡中,墨熄的追蹤到這里就斷了,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一次濃霧次第排開,凄迷變幻,他終于看到了顧茫和君上當年究竟是去戰魂山看了些什么——君上和顧茫來到了戰魂山禁地的結界前,君上抬手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將鮮血抹在了結界光陣上。血液頃刻就被法陣吸收,有個空濛得仿佛從大地深處傳來的聲音隆隆響起:“燕然勒功書青筆?!?/br>君上答道:“草野英冢有舊銘?!?/br>燕然勒功書青筆,草野英冢有舊銘。這一句簡簡單單的對詩,何不是顧茫一生的夢想?顧茫一聽到這段對答,眼圈便驀地紅了。而君上見他如此,嘆了口氣,拍了拍顧茫的肩,輕聲道:“這里不會再有別人了,把斗篷除了吧?!?/br>顧茫于是抬起手,將斗篷的束繩解開了。——那斗篷遮掩之下的,原來,是一件白底玄邊的軍禮服喪衣……“走吧?!?/br>他們穿過結界屏障,進了戰魂山禁地。饒是墨熄之前心中已有猜測與準備,但是真的瞧見其中景象時,墨熄的心依舊像是被重重擂了一擊。整一戰魂禁地,半個山麓坡頭,俱是一座座林立的青冢墳碑,那些碑上有的已經斫刻了名字,描摹上了細致的金漆,有的還什么也沒有寫。但滿山遍野的一大片,匯聚在一起,像是冥間的草莽英魂回來了,熱熱鬧鬧地聚首山巔。顧茫怔了好久,而后他像是不敢踩碎一場好夢似的,小心翼翼地往前行了幾步。慢慢的,他的小心翼翼變成了跌跌撞撞,他蹣跚地走近去,當他看到第一座墓碑上的銘字時,他的眼淚一下子便奪眶而出。“……”他抬起手,撫摸著墓碑上金光熠熠的銘文,眼淚順著臉龐潸然滑落。“回家了……”然后他跪了下來,他的喉間慢慢地透出哽咽,他不無悲戚地蜷跪在那未竟的墓葬群碑前,一次又一次地,在向那七萬個被他遺落在鳳鳴山的袍澤叩首。“回家了……”君上立在他身邊,半晌,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這座禁地,是孤向你兌現的第一個承諾。七萬座墓碑,每一個名字都是孤親自斫刻的,每一座墳塋都是孤親手立下的。顧帥,有你與孤一同籌謀,孤會信總有一天,戰魂山禁地將不再是禁地?!?/br>顧茫沒有再吭聲,他穿著軍禮喪服,白麻束著發髻,哽咽著,一拜,又一拜。他眼里再沒有活人了,他眼里只有他那些離散故去的兄弟。君上見他如此,也不再叨擾他,只陪在旁邊看著。過了很久,顧茫踉蹌地站起來,他雙手合十,在墓前又拜了拜,手貼著額心,喃喃低語著什么。君上問道:“你還有什么想要孤做的嗎?”顧茫閉上眼睛,良久之后,他眼眶濕潤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有三件事,想要懇請君上允準?!?/br>“你說?!?/br>顧茫的指尖摩挲著墓碑上的金書,一路滑落。“……第一件事,如果我真的回不來……請君上不要在戰魂山上替我立碑立冢。我此去燎國為探,注定滿手沾染同袍鮮血,無論是否被迫,是否有隱衷,殺了的人就是殺了,我無顏再與他們同葬?!?/br>君上似乎被他的說法弄得很是不安,他道:“但是——”“請您聽我說完?!?/br>“……”“第二件事,羲和君秉性純善,他為勛貴,卻與我私交甚厚,早已開罪了無數遺老元勛。我叛之后,他必然不信,甚至會有偏激忤逆之舉,請君上無論如何都別將真相訴諸于他,也請君上諒其心哀,莫要追責?!?/br>墨熄聽到這里,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他情不自禁地上前,看著幻境里那個軍服挺拔,神情肅穆的顧茫,喃喃道:“顧?!?/br>八年前的顧茫的倒影什么也聽不到,他立在料峭的山風里,衣袂飄飛,他不是去赴死,但是勝似赴死,而此刻他在與君上樁樁件件交代著自己的身后事。“其三?!?/br>說完這兩個字,顧茫卻沉默了。他垂下眼簾,抬手看著自己的雙掌,良久后,他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