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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著他,那黑眸子暗沉沉的,像星星都熄落了:“你還沒看懂它嗎?”“……”顧茫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雙黑眼睛太令人難受了。顧茫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它們的時候,它們不是這樣的。他第一次見到墨熄的時候,墨熄站在學宮的桂花樹下,一襲繡綴著金邊的黑色騰蛇紋衣袍,金發帶束著高馬尾,臂彎處挽著一張玉腰弓,正看著遠處的靶心。起風了,他寬袖被吹得飄飛,覺察到身后的目光,墨熄捋過臉側的碎發,回頭不經意地看了顧茫一眼。那雙眼眸靜水深流,清澈、透亮,像未浸俗世的湖泊,沒什么情緒,淡淡地就從顧茫身上移了過去。后來顧茫又在學宮見到過他幾次,一次是看到他一個人坐在石階邊看書,一次是看到他一個人靠在樹下吃飯,還有一次是看到他剛剛從學宮的修煉木樁場出來,一邊走,一邊咬著頭繩,束著馬尾,寬大的黑色袍緣邊探出一段白皙秀長的脖頸,沁著細汗。他從來都是一個人。“墨家的小少爺可真傲慢?!?/br>“靈力是好事,高強到變態,那可就未必了,誰知道他有沒有在修什么不為人知的邪法?!?/br>“別亂說哦,人家墨公子全靠刻苦,你沒聽宮主天天夸他嗎,聽說他入學以來,每天都在靶場練到亥時。嘿嘿,這么勤快也不知道是做給誰看的?!?/br>這樣的對話,顧茫當年其實聽到了很多。在墨熄還不知道“顧?!本烤故钦l的時候,顧茫就已經對墨熄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從學宮窸窸窣窣的議論中,也從主上慕容憐的冷嘲熱諷中,他無意得知了許多與這個人相關的碎片。這些王孫公子當中,性情乖戾者、名不副實者、狼子野心者……凡此種種,實在太多了。顧茫當時也覺得墨熄大概是真的咎由自取,對這人也沒什么好感。直到那一天。那一天,他無意中路過校場,看到兩個學宮奴仆正跪在墨熄面前,墨熄手中率然神武的光芒噼啪四濺,他以為是這公子哥在仗著威勢欺壓學宮奴隸,正想出去替人說話,卻聽得其中一個奴仆連連磕頭,涕泗橫流道:“墨公子!墨公子我們真的是錯了!我、我們不是故意想要偷竊您的錢帛,只是……只是……”旁邊一個面黃肌瘦的丫鬟顫聲道:“只是真的餓的慘了。前些日子得罪了慕容公子,大管事就罰、罰我們都吃不飽飯……我們餓壞了,又看到您總是一、一個人……才壯著膽子,想來……偷……偷您的錢袋?!?/br>“嗚嗚,對不起……公子開恩,饒了我們吧,我meimei已經三天沒吃上一頓干糧了……她還那么小……我真的怕她活不下去了,您要罰就罰我吧,求您饒過我meimei……”“哥哥,嗚嗚嗚……”“……”墨熄盯著這對兄妹,沉默幾許,掌心中率然鞭的紅光漸次熄滅了。他沒有說話,低頭從乾坤囊中翻揀出自己的錢袋,解下來,一聲不吭地擱在了石階上,然后轉身離去。他這番舉動,著實令立在遠處的顧茫呆住了。要知道因為花破暗的舊史,除了世家公子自帶的奴仆之外,學宮弟子是不允許和一般的仆役有任何往來的,更別提幫忙——那是學宮大忌。但墨熄不假思索,不聲不響,也不求回報地就這么做了,仿佛這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顧??粗@個小少爺袍袖翻飛的側影,心里忽地泛出些道不明的微妙感受。但如果事情只是這樣,顧茫對墨熄的關注或許也并不至于像后來那么深。真正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幾天后,學宮內忽然爆出一個消息:弗陵君遺子墨熄因違背規誡,被懲以鞭杖刑法。“哦呵,墨美人也有溝里翻船的時候?”“看他高高在上那么久,這一頓鞭子總算是措了他的威風!”“聽說他是把自己的錢袋給了一對奴仆兄妹,犯了規誡。他這人啊,平日里裝刻苦,如今又裝純善,要我說,真是假惺惺的夠可以?!?/br>此時再聽眾人對他的議論,顧茫心里卻已是完全別樣的滋味?;氐阶√幒?,他忽地聽到別苑里傳來慕容憐放肆的笑聲:“那姓墨的也真是個傻子,不過一番苦rou計而已,那么輕易就上鉤了,真是令人意外啊,哈哈哈哈!”“主上聰慧絕倫,墨熄又哪里會是您的對手呢?”“哼!觸犯了學宮大忌,任他術法再強都無法被推為學宮才俊,跟我爭?”慕容憐冷笑兩聲,“他還太嫩了些?!?/br>顧茫這才明白了,原來所謂的“仆奴兄妹一案”,是慕容憐為了坑害自己的對手,特意設計的。那對兄妹收了墨熄的錢袋貝幣,轉手老老實實地就把東西都交給了慕容憐,慕容憐一紙狀告,直接捅到了學宮的規戒長老那邊去,說墨熄公然違反學宮規矩,私下與奴仆授受。作為墨家獨子,墨熄雖不至于要被嚴懲,但此乃學宮大忌,再加上規誡長老原本就與望舒君家是世交,自然偏袒慕容憐,所以墨熄還是因此挨了訓誡。顧茫當時是慕容憐的人,和墨熄又還全無交集,哪怕他再是不安,也并不能去和墨熄說些什么,更加不能去看望墨熄,也不能將之公布于眾。只是從那時候起,墨熄就已經在顧茫心底埋下了一顆種子,日后的萬和松濤鶯飛草長,種種一切,都緣即于此。所謂一切命中有定,命寫好了,注定是逃也逃不掉的。幾日后,顧茫從學宮的綠蔭道走過,那碧玉如洗的草坪上沒有別人,只有一個少年靠著一棵白樺樹獨自坐著。墨熄安靜地坐在樹蔭下,一邊小口小口地咬著白糯米粽子,一邊低頭專注地看著攤在膝頭的竹簡。那張新雪般剔透白皙的臉頰上猶有一道受罰留下的鞭痕,但這并不影響什么,墨熄垂著的睫毛仍是那么濃深,目光仍是那么干凈,沒有任何怨戾。顧茫站在樹后遠遠地瞧了那孤獨又清麗的側影一會兒,直到墨熄終于覺察到了這過于專注的目光,從書卷中抬頭,側眸對上了他的視線。顧茫:“……”墨熄:“?”這是顧茫第一次與這雙墨黑的眼眸直視,他竟有些掌心盜汗,一向開朗明快的人啊,居然也變得拙笨。他緊張地舔舔嘴唇,想朝墨熄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