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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方。那同年知他如今家事纏身,正留在京里想法子,便應了代為照看來人。只那同年見了顧青,免不了想歪了,怪不得董湛要尋人照應,倒從不知他與今上有著同樣的“雅趣”。想是家中出事,董湛如今照顧不到,這才把人打發了,讓這男兒往南邊自尋出路。這同年是個正經人,心下就有些不喜董湛的安排,但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方是君子,因而辦起事來,仍是盡心。幾人先換了小舟,水路往城中去。顧青兩世都是江南人士,朱方府是自古魚米之鄉,舟行平湖上,兩岸萬頃良田,引得他生出感懷之色。如今正是春分時節,天空欲雨不雨,農人忙著平土播種。漸近城中,景物已換了模樣,畫堂煙雨燕雙飛。黃昏臨近,有兩層樓閣的畫舫爭著要進城中,顧青他們不得已避讓開去,只聞上頭裊裊傳來歌聲:“穆穆清風至,吹我羅衣裾。青袍似春草,草長條風舒?!?/br>顧青就聽搖櫓的船家道:“又是趕著進城伺候老爺們的?!?/br>“我聽說林大人是個清官,他也去嗎?”顧青來了興致。“聽說也去過幾回?!贝钤挼膮s是董湛的同年,“林大人是清官不錯,南邊的畫舫都是私倡,有商賈包了,請幾位老爺喝杯水酒聽個曲,并用不到林大人的荷包?!?/br>“若是那些商賈借此要問林大人行些個方便,豈不是有礙他的清譽?”那同年頗為不屑地道:“林大人是多大的官兒,能去幾回是給他們臉面,商賈之人上趕著巴結還來不及,怎敢提甚要求。顧兄是該多往各處走走?!?/br>言下之意,顧青是少見多怪,土包子一只。來到城中,董湛的同年已訂好了客房,替顧青他們雇了輛車,諸事安頓妥當,就此告辭。顧青心中已有打算,對魏方顏錚吩咐:“我去城里轉轉,你們先歇了吧?!?/br>兩人怎肯放他獨行,自要跟著,顧青實話實說:“我要去官家的樓里轉轉,你們去了也進不去?!?/br>顧青如今并不以官身進去,平頭百姓是不能帶小廝跟進去伺候的。只聽顏錚隨即道:“大人不宜飲酒,還是我作陪,也多些方便?!?/br>魏方一看就是孩子,顏錚可不是,顧青點了點頭。朱方府最大的官伎樓名曰朱幔樓,顧青與顏錚進了樓里,迎上來的鴇兒十分年輕,雙十年華,倩目在顧青和顏錚的臉上來回游弋,最終看著顧青笑道:“兩位公子這般俊的模樣,奴家都尋不出人來相陪?!?/br>顧青大笑起來,“無妨,無妨,找兩個機靈說話風趣的就好?!?/br>“公子不嫌棄的話,奴家可算一個?”“甚幸。姑娘芳名?”“奴喚春娘。公子說什么甚幸呢?得幸的是奴家?!鼻尚﹂g眉目已作了含羞狀。春娘其實生得極好,只怕是早早自抬了身份,不再隨時應客。她又叫來位銀盤臉名喚冬娘的女孩兒相陪。顧青極少飲酒,多在說話調笑,顏錚不語也沒甚表情,只酒來不拒。兩位姑娘什么怪人都見過了,不過盡職相陪,顧青愛說話,春娘就陪著他說話。從京城到朱方,不著痕跡就說到了父母官頭上,“林大人在京城作的那首‘遍地女衣’可是搏了去歲的頭彩。你們可都知道?想必你們也沒見過林大人,他在京里都坐不起轎子,清貧成這樣,哪有可能上這樓里?!?/br>不等春娘接話,冬娘倒撲哧先笑了起來,“顧公子,您可說笑呢,林大人是咱們這兒的???。只是,不愛紅粉愛玉樹?!?/br>“冬娘,你喝多了?!贝耗锬醚廴サ?,卻并不十分生氣。冬娘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吐了吐舌頭,也知公開談論知府大人的隱私總是不太妥當。顧青好奇道:“即是如此,林大人怎得還常來?”冬娘眨眨眼,“林大人要會同僚啊,也常和學子們聚會,可喜歡賦詩作詞了。不過,林大人可是清官,從來沒有賞銀的?!闭f到最后卻是撇了撇嘴。顧青聞弦知雅意,驚詫道:“這可不是為難了姑娘們,難道還要倒賺女孩兒們的錢不成?這真是……”這回連春娘都掩嘴笑搖了頭,往顧青身上倚來,“顧公子可真是個妙人,咱們可什么也沒說?!?/br>顧青摟正了春娘,彈了下她的鼻尖,“林大人這般清貧,出門都靠兩條腿?家里連個仆從也不用?這可都是銀子啊?!?/br>春娘還想往顧青懷里撓,驚覺有雙狹長獸目自顧青背后探出,頸項間就如被利齒咬住了般,整個人都瑟縮起來。賣笑之人,最擅察言觀色,于某些事上,又極是敏感,顏錚警告春娘什么,她幾息間便明白了過來。春娘這里顧不得接口,冬娘便道:“林大人車馬仆從都是有的,只不過不是自個兒的,轎子年年有鄉紳輪著出錢給他使。仆從么,林大人清貧,他的兩個女婿可都是大商賈,奴仆都是女婿借給林大人使的唄?!?/br>顧青暗道,這是又要做婊又要立坊,可比那不是清官的還要齷齪。又七拉八扯了幾句,顧青已經摸準了林厚積的性子,表面工夫做得十足,就憑他當初答應幫顏錚出錢出契贖人,必然是有其它路子弄錢的。且這種人,越是要做表面工夫的,就越是有所圖,不說董湛那邊的案子,先揭了他的清官皮再說。摸完了能摸的底,顧青就和顏錚出了朱幔樓。江南的春夜微寒,東方有星辰閃爍,正是青龍抬頭。顧青再少也喝了幾口,此時松了神經,人便有些飄忽。顏錚想要來扶他,顧青怎肯承認自己現今如此不勝酒力,自然不樂意。顏錚被他一掙,道:“大人,喜歡女子吧?”顏錚無頭無尾冒出來的話,顧青因喝了酒,少了往日的敏銳,也不覺奇怪。心里暗道,這不廢話嘛。轉瞬又悟了過來,原主是個什么身份,且這原裝的殼子也是喜歡男人的,他想起鳴鶴樓的那場舞,心里覺得煩悶起來。風吹過頭,酒又被激了起來。管他呢,真喜歡男人也沒什么大不了,顧青腦子渾渾的,感覺很豁得出。他擺擺手,已忘了前頭的問話,卻突然抓過顏錚,四目相對,認認真真肅容道:“你給我好好活著,知道?”“嗯?!?/br>“鎮撫司不是好地方,你……”“會留著命的?!?/br>顧青滿意了,這回卻也再忍不住了,“你這雙眼到底是怎么長的,老勾得我忘了詞?!?/br>顏錚笑了起來,見顧青看他看得呆了,他便有一霎忘了仇恨,好似溺水的人捉到一根蘆葦,那空心里頭透出的氣雖然那樣微弱,卻是他唯一呼吸。他突然就很想碰觸他,伸出長臂去架顧青,顧青這回也不掙了,笑著拿手勾了顏錚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