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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淵笑笑,并不回答,只認真翻看著手中的一疊信箋。那上面記錄著穆崇玉這幾日的行蹤舉止。過了一會兒,才抬起眼眸,看著他道:“聽下人們說,你想離開穆宅?”“是他們招待不周?”穆崇玉連忙搖頭:“并非是他們招待不周。宣王叔對崇玉樣樣都照顧得細致入微,崇玉心懷感激?!?/br>穆淵點了點頭:“既然如此,好好地待在這里不好嗎?”那雙修長的眉眼注視過來,里面透露出幾分認真的意味,一眨不眨地看著穆崇玉。穆崇玉一時無話可答。他能夠看得出來,對面人的眼神里并沒有敷衍自己的意思,而是真的想讓自己安穩地待在這里。然而……“這里并沒有什么不好,甚至比當年的金陵還要好。只是崇玉不能如此自私,只顧自己一人享樂,而置我南燕的百姓于不顧?!蹦鲁缬駥ι蠈Ψ降囊暰€,同樣認真地說。“自我從北渝逃出來以后,便只有這一個目的。若不能達此目的,崇玉縱是身死也在所不惜,又哪里會去在意下人周不周到的問題?”他頓了頓,繼而用一種沉靜的聲音道:“宣王叔將臨安郡庇護得平安富庶,崇玉敬服。然而在臨安以外,在江浙以外,還有成百上千的南燕遺民食不果腹,衣不保暖,我實在無法對此視而不見。倘若宣王叔不愿冒復國的風險,崇玉也絕不勉強,只當崇玉從沒來過這里便罷了?!?/br>穆崇玉說完,站起身來,素白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晃動成一個弧度,竟是要決然拂袖而去。若是為了貪圖安逸,他何須千辛萬苦從北渝宮城里逃出來?此時半途而廢,非但是對不住自己,對不住跟隨自己的南燕舊部,更對不住這一路以來,多少在戰場上埋骨黃沙的弟兄。“崇玉!”穆淵低喝一聲?!澳悴荒茏??!?/br>他把目光投向穆崇玉頎長卻又瘦弱的背影上,也站起身來,徐徐道:“你根本不知道這條路有多么危險。你自小在皇宮中長大,從小被人照顧慣了,一路安然到達這里是有上天庇護,合該慶幸。而現在你既來找了我,我就絕不會讓你再冒半分艱險?!?/br>穆淵的語氣不容置疑:“以往我沒能照看好你,可今后不會了。放心,從前你經歷的那些困苦,以后都不會再有了?!?/br>穆崇玉這樣的人,本就不適合在這一路風雨中遭受磨難,他從前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一輪明月,沾染不得半分晦暗,那個時候連自己都只能瞻仰。而現在,一切已經大不相同。明月滾落階前,再要飛高便是妄想。他只需做一盞觸手可及的明燈,安分乖巧地燃在自己眼前,就足夠了。穆淵說完,闊步負手而去,唯留穆崇玉站在原地,握緊了微微顫抖的雙拳。彼時,另一邊,薛景泓卻也陷入了棘手的境地。那日晚上他從穆崇玉處回來,便遭遇了刺客。那刺客似乎本無意與他交手,只在他的房間里來回摸索,一無所得之后竟開始對他上下搜身。先是摘去了他臉上面具,之后像是被他臉上疤痕嚇住,一時無動作。下一刻卻伸向了他的腰間。眼見得要被他摸到腰間北渝皇宮特有的玉牌,薛景泓忍無可忍,登時起身將那刺客打飛出去。然而出手時,他才意識到身上軟綿綿的,竟好像中了迷藥。也難怪這刺客如此大膽。好在他身體一向健朗,他抓起桌案上茶壺猛灌了幾口涼水,頓時清醒不少。便立刻沖出門去,追著那刺客的蹤跡一路飛奔。只可惜追了一段,被那刺客在這小徑曲折的穆宅里轉來轉去,就跟丟了。他只得無功而返。心里卻起了疑——這刺客怎么對穆宅的地形如此熟悉,恍入無人之境?第二日他便多留了幾分心。傍晚他故意在用膳時飲酒,裝出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樣,然后東倒西歪地躺在了床上,暗暗等候。果不其然,那刺客又來拜訪,非但如此,這人還仿佛知道自己喝醉一般,連迷藥都懶得下了,直接闖入房中,要去摘他的玉牌。薛景泓當然不會讓他得逞,他又與那刺客交戰多回,險些就要制服對方,可惜對方也實在是有備而來,再次逃了出去。只是這回,薛景泓卻是緊追不放。那刺客好似看穿了薛景泓意圖,沒再滯留在穆宅里,而是翻身躍出了高墻。薛景泓當即追上,足足追趕了此人一個多時辰,方見他終于體力不支,狼狽地拐入了一家商鋪,跳了進去。他便也想跟上,然而此時已經天色漸明,雄雞打了第一遍鳴,商鋪里隱隱傳來人聲。他只得停下腳步,皺眉打量這家商鋪,記住了商鋪的名字。這日,趁穆宅的侍衛不備,薛景泓即刻聯絡鷹頭寨的兄弟,叫他們查了那家商鋪,結果出來,果然是穆淵的商行。薛景泓并沒四處聲張。穆淵對自己的身份起了疑,從而派人探查,本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即便告訴了穆崇玉,說不定也只會讓崇玉連帶著懷疑上自己。于是他只佯作無事。暗中卻是盯上了那家商行,以防穆淵的下一步動作。他在這家商行附近伏守了兩日,都沒見到怪異之處,第三日,卻見有一對神色異常的中年夫婦先后出入。那對中年夫婦不知與商行的掌柜說了什么,竟然滿臉泫然欲泣,幾欲下跪懇求,可那掌柜始終無動于衷,將這對夫婦趕了出去。薛景泓心里覺得不對勁。這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錢莊而已,又不是衙門,為何有人會求到這里?若是賒賬借錢之事,大可按部就班地簽訂契約即可,也不至于下跪哀求。于是便一路尾隨這一對夫婦,走走停停,本來無甚異常,可后來行至郊區人煙稀少的一處林子里,卻突然蹦出兩個黑影來,手起刀落,瞬間結果了這夫婦二人性命。快得讓人眼花。薛景泓大駭,忙上前察看,可終究是晚了。夫婦二人已經氣絕身亡,死無對證。那兩個黑衣人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那對夫婦是何身份,這是否也跟穆淵有關?薛景泓尚不能確定??赡聹Y的商鋪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卻是值得一查了。當日,薛景泓便潛回穆宅,打算將自己所見告訴穆崇玉。卻不想回到穆宅時,正好看到了在院中水榭里對峙的穆淵、穆崇玉二人。穆崇玉正背對著自己,他一向挺直的背脊竟稍稍的躬起,細看還能發現一絲些微的顫抖。而穆淵卻像是轉身要走的模樣,他恍惚是發現了自己,竟回過頭來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然后對著穆崇玉說了一句話。“我還要提醒你一句,你的隨從中有一個蒙面將軍,你可有核實過他的身份?聽沈青說過,他原本是鄒將軍手下的,本該前途無量,緣何就突然投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