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來，梅姨娘斜靠在椅子上，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微的扭曲，她看著賈敏，聲音中帶著些恨意：

    “我更恨，明明是你做錯了事情，受到處罰的卻是我們，那板子打在身上有多疼，有多羞辱，你從來都不知道，你犯錯的時候從來都不會有半分猶豫顧忌，因為你知道挨打受罰的都會是我們，而不會是你……”

    說道這里，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梅姨娘的手緊緊的攥了起來，指甲深深的陷進了rou里，聲音中的瘋狂恨意一點點的退散，慢慢的反倒是多了些哽咽。

    “賈敏，你總是那個樣子，裝作很好心的護著我們，在我們替你受罰之后，還會跑來給我們送藥，可你下次犯錯的時候，卻絲毫不會想到我們，你該做什么還是會做什么……”

    輕笑了一聲，望著坐在上首，比起當年那個清高自傲的小姐，明顯憔悴蒼老了很多的賈敏，梅姨娘眼中帶著些快意，可語氣卻讓人莫名的有些悲哀：

    “侍書她傻，即便因你而受罰，但只要你哭著哄兩句，她就感動的跟什么似得，全然不計較，根本就不知道你那只是表面功夫……”

    “可我不是，我很清楚你根本就不把我們當回事，在你眼里，我們就是最下賤的奴才，替你受罰那是應該的，你稍稍施舍一點，我們就該感激涕零……”

    想起在賈府時，因為賈敏的貪玩，因為對方的一時好奇而受到的責罰，梅姨娘心中的恨意頓時更加深了，一開始的從容挑釁完全不見。

    秀美的臉龐變得有些扭曲，手上的青筋甚至都因為攥得太緊而突出來一些，昔年那些意難平通通涌上來了她的心，讓她的理智都慢慢的消失了。

    梅姨娘過來的時候，本沒打算說這些的，她只是簡單的想要挑釁一下賈敏，讓對方難過就是她的目的，若是能擾亂對方的思緒，讓對方和林如海產生隔閡，那就更好了。

    可在聽到賈敏說為什么的時候，梅姨娘突然間就忍不住了，昔年那些壓抑在心底的話，這時候再也壓不下去了，她就是想沖著賈敏把那些話都說出來了。

    “你這都是在胡說些什么，你本來就是奴才，替主子受罰本來就是你的本分，你不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反而還埋怨起主家來了，自己的心大了，你還有理了不成！”

    梅姨娘這番話開口，賈敏還沒什么反應，齊嬤嬤首先就跳了出來呵斥道，在她看來，梅姨娘說得這些，那都是極為荒唐的。

    你身為丫鬟，本來就是伺候主子的，主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或者有什么沒做好，那就是你的責任，受罰那是應該的，心存怨懟那才是狼心狗肺。

    看著梅姨娘那副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齊嬤嬤越想越氣，訓斥的聲音也越發的大了起來：

    “你還有臉說侍書傻，侍書那叫本分，你才是個不安分的賤人，若不是賈家，你哪來的飯吃，哪來的衣穿，竟然還敢心存怨懟！”

    “這天下哪家的奴才不都是這樣的，怎么，你以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還受不得委屈了，不過就是一個簽了賣身契的奴婢而已，若都像你這樣，這天下怕不是都要亂了！”

    站在齊嬤嬤的角度，她確實就是這樣想得，一點都不摻假，做人奴婢的，哪里有怨懟主子的道理，替主子挨些打算什么，還有那么多因為主子做了錯事被打死的呢。

    若是都心懷怨懟，那這世上還有什么規矩了，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認清自己，明明是個命賤的丫鬟，非把自己當成小姐看，也不瞅瞅自己多大臉。

    “我不本分，是，相比于那些甘心認命的人，我是不本分，可憑什么，憑什么我就要認命，大家都是一樣的，憑什么她就比我高貴！”

    看著先賈敏跳出來的齊嬤嬤，聽著對方那義正言辭的話語，梅姨娘簡直都要氣笑了，丫鬟就得認命嗎，丫鬟就必須得低人一等，就得為小姐背鍋嘛。

    憑什么，大家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那賣身契是她一出生的時候就簽下的，又不是她簽的，憑什么她就要受這樣的委屈這樣的痛苦，憑什么她就得跪著。

    賈敏又不是真心待她的，不過就只是利用她罷了，她反抗又有什么錯，難道就得忠心一輩子，讓人利用一輩子才是好的嗎。

    難道非得像是當年的紫英一樣，因為小姐執意要溜出去看看新科狀元，而被太太抓住，差點打死在大堂上，到現在腿部都留下了殘疾，才是對的嗎。

    “憑什么，就憑太太是小姐，你是丫鬟！你天生生下來就是命賤，小姐就是比你高貴！你這個賤種，我當初就看你不本分，現在看來果然如此，連知恩圖報都不懂！”

    望著梅姨娘那扭曲不甘的模樣，齊嬤嬤高高的揚起下巴，臉上滿是輕蔑之色，就像是看著什么垃圾一樣，話語中充滿了厭惡和鄙夷。

    本來對于梅姨娘的背叛，齊嬤嬤就恨得想要上前直接打對方幾個耳光，不過是太太攔著，不讓她們動手罷了。

    現在聽到梅姨娘這荒謬絕倫的理由，心里自然就是更加的憤怒了，在齊嬤嬤看來，說出這話的梅姨娘那根本就是離經叛道，還不如是被利益引誘的人呢。

    “齊嬤嬤，按照你的說法，你不過也就只是個卑賤的奴婢而已，又比我高貴多少，我現在好歹還是姨娘，是半個主子，你呢，就是徹頭徹尾的奴才！”

    被齊嬤嬤那輕蔑的模樣看得心頭火起，怒到極致梅姨娘反而冷靜了下來，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看著站在賈敏身旁的齊嬤嬤，話語直戳對方心窩。

    奴才，命賤，這話若是賈敏說，那她還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可齊嬤嬤一個與她一樣身份的人，哪里有資格這么說她，真以為賈敏稱她一句嬤嬤，就比她強了嗎。

    現在還不是她坐著，對方站著，連坐下的資格都沒有，就出來替自己的主子亂吼，這奴性還真是強啊。

    “你……”

    被梅姨娘這話直接戳到心里的痛處，齊嬤嬤頓時氣得身子都哆嗦了起來，她顫抖著手指著對方，嘴唇哆嗦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不是齊嬤嬤不想說，而是面對梅姨娘的話，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反駁，因為對方的話雖然扎心，但卻句句都是實話。

    梅姨娘雖然原先是個丫鬟，可現在作為林如海的姨娘，好歹也算是半個主子，家宴上也能有著一席之地，但她呢，就算賈敏很尊重她，那也改變不了她是下人的事實。

    雖然剛剛她站在這里，對梅姨娘一頓指責，滿是輕蔑，但真要說起來的話，她其實還不如對方。

    正是認清了這一點，齊嬤嬤才會氣成這個樣子，每個人都是說別人的時候，能清醒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

    可當自己面對那些的時候，就沒有人能再理智的思考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