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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郵箱里看見那份offer時,他心底居然泛起些微弱的解脫的心思,好像壽終正寢的人纏綿病榻多時總算咽氣,那一刻的絕望和心安同等劇烈,他在近乎死亡的哀戚里沉眠,從此再無畏懼的事情。右手卻無意識撫上小腹,動作自然得他自己都不察覺。緊接著,門被打開了。“哥——”一聲輕得如柳絮墜落的聲音在空無一人的黑暗中響起,邵清明失神抬頭,才驚覺哭了,水汪汪的一團晃在眼睛里,弄得他什么都看不清。那個聲音響起的地方離他那樣近,卻也那樣遠——他手腳發麻無法起身靠近,可那人也就站在那里,只有窗外疾速駛過的轎車車燈照進來,照得兩人的面孔似曇花一現,又倏忽破碎在風中。“珠寶設計……”邵清明看著鍵盤,屏幕的熒光照亮了他一整張臉,那張臉上有斑雜的淚痕和苦愁的情緒,還有近幾個月急劇深刻起來的輪廓——他瘦了不少,垂眸的表情愈發使人心疼。“……珠寶設計,”重復一聲,他眨了眨眼,水珠子啪嗒跌在手背上,摔成扁平一灘,模樣難看,“為什么?”哽咽時喉嚨里囫圇得幾不可聞。是真的哭,可哭的不是真的。“哥……我——”“為什么不去……”他掩面,不再看。“哥你聽我說,”邵輝三步兩步走過來,站在邵清明面前左右不是,像個犯錯被拎到辦公室的小學生,“你不是想去A大嗎?你不是想念22嗎?等你留學到英國我再考也一樣,不會有什么區別的……”“怎么沒有區別?”邵清明有點無理取鬧,“萬一我考不上A大,一輩子去不了英國,你怎么辦?你可以發誓,兩年后你一定會去?不管有沒有我?”果然是沉默。屏幕里那份全英文的錄取書依舊光鮮,榮譽的徽章和穗帶點綴著那張頁面,無端刺痛人眼。不是誰不得不離開誰,而是一開始,他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尺寸不和的齒輪在一起會卡殼,天性不對的倆人在一起也不可以運轉平順的生活。很久前就思考過的道理,終于又回歸邵清明的腦海。“聽我的,去留學?!?/br>“我不去?!?/br>“那我們無話可說?!彼查_他,將電腦擱在床邊疾步逃走。起身時有什么掉在地上的聲音,他來不及探究,再回首,已經在樓下cao場走了一圈又一圈。……王涵意迎面而來:“清明?”第二十一章“同……性戀…弟弟……”在聽見對面人的那句“有什么可以跟我說”之后,邵清明囁嚅著說出了這么句無頭無腦的話,以致于王涵意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墒呛闷嫘谋炔簧习参咳酥匾?,有所權衡的王涵意索性將人拉到場邊的階梯上坐下,擺出耐心談話的架勢。“你不急,我聽著呢?!?/br>“我……”邵清明揪著自己的頭發,目光直直落在遠處虛無的一點。自詡很擅長為人排憂解難的小姑娘其實技巧拙劣,她盡力去觀察邵清明的神情和動作,可無奈天色太暗,周遭無光,除了那人蹂躪衣角的樣子她什么都看不仔細。她手里還抱著男朋友送的中型布偶,微佝著腰坐下的時候那毛茸茸的一團就壓在肚子上,言語艱難的邵清明突然就轉頭盯著那布偶看,眼睛里的那片海死寂而深邃。王涵意被直勾勾的眼光盯得不好意思,靦腆道:“宋寶——嗯…520嘛?!?/br>青春期女孩特有的嬌羞,其中蘊藉著無盡天真,因此她唇角勾出了小有得意的滿足笑容——看得出,宋銘很體貼。由此邵清明微微垂眼,想起高二的時候自己對王涵意戀情的無聲攛掇,想起兩人情同兄妹的真摯友誼,想起方才跌落在邵輝腳邊的東西——是什么呢?會是什么呢?一定是那人準備的小禮物吧,說起來他比自己負責得多,兩人在一起的每個小節都是邵輝優先記得,然后提醒自己,生怕自己說忘記。“不說說看嗎?”王涵意的語氣很真摯,她側頭看他的動作流露著獨有的貼心,“看你心情不是很好,清明,凡事憋著自己總是不好的?!?/br>“我……”還是未能開口。他有點亂,一方面是不可說的感情,一方面是可以信賴的朋友。不止一次有人說他悶葫蘆的性格很不好,作為他的朋友得不到他無欺瞞的信任,因為他總是選擇自我裁決——也不無道理,可是世間辛苦千千萬,哪有那么多感同身受的事情。“我就是壓力有點大,”邵清明眨眨眼,不敢去找王涵意的眼光,“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個忙?涵意……我——我現在……”語氣有點窘迫踟躕。“你不回寢室嗎?”王涵意聽懂他的意思,眉宇間已有不贊同,“我可以借你錢,但是你不能夜不歸宿,馬上就高考了,萬一你——”她小心翼翼看那人一眼,察知他的僵直,稍稍緩和了脾氣,“……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br>驀然曲起雙膝,他在她眼中作出個類似蜷縮的動作來。夜晚的學校寂寥無聲,晚間打球的男孩也收拾收拾離開了,月光皎皎如瓊漿潑灑在寬闊的馬路上。放眼看去,除了他們兩個人,萬里一片空蕩。“你到底怎么了……”小姑娘開口竟是嘆意,“好幾天了,清明,你的狀態很不對,前兩天堂測你也是走神,問你想什么呢,你就是這樣不肯說?!?/br>她不愿意說難聽的話,卻又是真心為了他好,“要是一直這么心神不寧的,別怪我說話太直,真的,邵清明,你肯定考不上A大的?!?/br>“我知道,”邵清明顫著嗓音,氣息微弱,“我知道……”“你知道???”王涵意蹭地站起來,心里有點窩火,“你別告訴我你不想考了,好不容易都快熬到頭了,你現在放棄簡直是瘋了——”那人被她冷嘲得佝僂起來,埋首顫抖的模樣孑然哀戚。“到底怎么了啊你?”王涵意擰死了眉毛,眼睛都快要瞪出來,“之前都好好的今天突然犯???你是不是和你弟吵架了?”頓了頓,她又道:“你不說我就去問了啊,邵清明,你說話——”話音未落,那沉默如磐石的一團終于無望出聲:“你別去…你別去……”那話語中瀕死般的嗚咽哽噎嚇到了她,本以為他只是煩惱俗事的小姑娘訥訥不敢言聲,可他喉管里壓抑的情緒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