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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胡愧槐嬰孩時期那默默無言的陪伴,無數個黑夜里的聆聽,可人疼的樣貌和乖巧,也令他對這個孩子有濃厚的情感。真正說起來,其實夫妻倆對胡愧槐比親兒子還偏心。他們真誠的態度和不知如何表達略顯笨拙的討好,使胡愧槐歸來的心得以安穩落地。他拿出風把頭給他準備好的禮物,幾件衣服、吃的用的,還有一捆子厚厚的工資,讓這對夫妻更對他贊不絕口,不住嗔怪他的體貼。夜晚來臨時,余月鳳給他套好干凈的被單,一家人除了朗毓都喝了酒,朗權棟已經鼾聲四起。胡愧槐還很清醒,他看著坐在炕頭上不知睡里面還是該睡外面的朗毓,指了指外側,又指指自己。油燈下的那張臉失去白天的疏離,溫暖的火苗讓他看起來有了些許和緩,以及一點點放松下來的疲憊。朗毓揪著被角,仍有些無措,“我睡外面,省得再把你踢下去?!?/br>話落便一骨碌脫掉衣服鉆進被窩,胡愧槐啞然笑了下,也脫掉長褲爬上炕。外面畢剝作響的樹枝的抖動,還有那散碎的不絕于耳的潮聲,身旁的枕邊人,都令兩人產生一種回到老舊時光里的踏實和新鮮。朗毓悄悄睜開眼,在月色里偷摸端瞧著這個陌生的小舅舅,那雙濃密的眼簾此刻像兩道彎彎又狹長的弧線,他閉著眼睛的時候眼尾仍然是上翹的,眉毛卻有凌厲的弧度陡然壓住了飛揚的趨勢。他的頭發有些長了,溫順地向后躺倒,把他的額頭和整張臉都一絲不茍地袒露出來。蒼白的,冷漠的,即使那雙漂亮的眼睛睜開,也不會給這張沒有人情味兒的臉增添多少柔和。朗毓半睡半醒地就想起了小時候,更小更小的時候,那時候自己只會零星地往外蹦話,爹娘一直很忙,總把自己托付給同樣是個孩子的小舅舅。他多數時候只會抱著自己在島上亂逛,碰到自己夠花兒摘草的時候就搭一把手,碰到他撿起東西往嘴里塞的時候不緊不慢地制止。似乎在他真正能夠獨立行走前,一直是在小舅舅的懷里度過的。他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他對一個畫面時刻記憶猶新,畫面里的自己昏昏欲睡,頭頂的太陽在深淺不一的樹蔭中時隱時現,這讓他知道他們正在走路。他的臉貼在一個堅硬又溫暖的胸膛上,不知是他自己的口水還是胸膛上的汗水,使他隨時處在滑溜溜的摩擦里,孩童的臉蛋兒和另一個孩童胸膛上的皮膚,讓這個摩擦毫無滯緩,趣味橫生,他嘬著自己的手指,在流瀉的光影中恍惚地看到一個單薄的下巴頦,和一個翹翹的小鼻尖兒。再往上,又是細碎而漫無邊際的陽光。只有小舅舅,他恍惚地想到,只有小舅舅有那樣光潔的下巴和鼻尖兒,只有他能無聲走在陽光里,使一切生機畢現。清晨朗毓醒來時,胡愧槐已經起床去校場了,親娘又開始不厭其煩地嘟囔,說看你小舅舅多勤快,家里的活兒都幫忙干完了云云。朗毓打了個哈欠,對小舅舅的回來仍有些不適應,他困倦地叼著個豆包兒,拎上把木劍去校場上早課。校場是鳳把頭走后,船塢的人又在碼頭前重新辟出塊空地新建的,除了一些嶄新的武器和幾樣鍛煉體能的器材,其余都是沙子,方便他們在上面摔打。而鳳把頭的回來無疑是校場里的孩子熱血沸騰,他發表了一番與“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有異曲同工之妙的講話,揚聲喊道:“阿槐——出來跟這幫小的們練練,我來檢驗一下你們這些年的訓練成果?!?/br>朗毓看到他的小舅舅只穿著長褲,手里拎著把木劍高高瘦瘦地走到場地中央,鳳把頭連點了好幾個孩子出去。這些孩子把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以車輪戰的方式連續慘敗,過不了五招就被原樣拋回來。鳳把頭掃到人群中的朗毓,又沖他喊道:“朗毓,別慫啊,上來跟你小舅舅練練?!?/br>朗毓被他指名道姓的一點,頓覺臉上一陣火辣,“誰慫了?誰慫了我朗毓都不會慫!不就仗著比我們高點兒么?看我照樣贏他!”鳳把頭對朗毓的精神氣十分欣慰,可又刺激他:“你小舅舅在身高上是占你們點兒便宜,但是人家一直是單手啊,我知道你為了不丟面子給自己找借口,放心,等會兒讓阿槐讓你幾招?!?/br>“呸,”朗毓氣憤地跳出來,“誰用他讓!小爺我要贏就贏得光明正大,看招——”他知道自己要想贏有些困難,但想來自己在校場上向來是佼佼者,怎么也不會輸的太慘。結果他一沖上去就覺得小舅舅像是逗他玩兒似的,木劍重重掄下去,又被他輕飄飄地擋回來,要使個巧勁兒挑他的手腕兒,又被小舅舅以同樣的技巧更高超地反使回來,不出幾招木劍脫手,小舅舅拿手背一推,就給他推了個驢打滾兒。“你小舅舅腿上功夫不到家,”朗太輝在一旁興高采烈地指點,“對準下盤使勁兒!”朗毓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拾劍,擺出摔角的姿態,圍著胡愧槐左右亂轉四下飛騰好一番混淆視線,然后瞅準空當一把撲上去,抱住胡愧槐的腰,抬起右腳去別胡愧槐的腿,結果人家早料到他這招把戲,與他錯開動作就是不給他如意。倆人在沙灘上你推我往地掙扎了十來米,兩雙腿眼花繚亂地較勁了好一陣,朗毓突然感覺到頭頂著的腰身傳來一陣顫動,他納悶兒地抬頭去看,見小舅舅一臉哭笑不得地瞅著自己,完全是拿他尋開心的戲謔態度,當即就急了,胳膊猛地一使力,兩腿一蹬,就給胡愧槐摔倒在沙灘上。“好!”鳳把頭帶頭鼓掌,眾人也都叫好。但朗毓從小舅舅身上爬起來,見人家對輸贏全然不在乎,贏得好生憋屈。垂頭喪氣地走到鳳把頭跟前領賞,又把勝利的碩果:一塊兒包著彩衣的糖球兒給推回去,“我不要,他讓著我,我看出來了!勝之不武,哼!”鳳把頭便把那糖球兒遠遠丟給胡愧槐,搭上朗毓的肩膀誘拐道:“你也看出來你小舅舅功夫好吧,那你怎么沒想想,他現在就住在家里,你可以近水樓臺先得月,和他搞好關系,讓他得空指點你幾招?!?/br>朗毓扭過頭去瞅,小舅舅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進船塢里了,讓自己跟他搞好關系?委實落不下面子,畢竟倆人分別前還吵過架呢!“我才不稀罕他教呢!”他傲嬌地嘟囔著:“不就一點兒活把式么,我沉下心認認真真勤勤懇懇練幾天,早晚比過他!”☆、第十五章胡愧槐這個外人在狼魚島上的再次出現,使無聊的人類在五年后再次找到了焦點。他總是打赤膊穿一條長褲,褲腿時刻挽起,肩上總扛著釣魚竿,似乎隨時都在準備出海釣魚。白天船塢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