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津津樂道。大將軍衛崢與丞相肖乾林過節頗深，從年輕氣盛斗到不惑之年，從斗智斗勇斗權謀到拼兒子，可謂兵不血刃波瀾詭譎。早前還算是旗鼓相當，到了后繼的一代，衛崢便顯出了敗勢來。他多年帶兵打仗，便將軍營那一套鐵拳政策搬進了自家屋檐下，對幾個兒子管束過緊卻適得其反，除了長子衛湛成了些氣候，其余二位一個叛逆一個懦弱。而肖氏三子一女，除了三公子庸碌無為之外，一個位及大理寺卿百姓愛戴，一個任禮部侍郎廣受褒獎，更有次女入宮伴駕被封靖妃，朝中風頭一時無二，也難怪衛崢著急上火，非要將衛翾塞進兵部，充充門面也好。

奈何人心向背，他早已無法掌控。

“爹，您消消火，二弟他就是倔了一些，無意……”

“哼，無意，把我氣死了，他才罷休！”衛崢怒氣難平，“我叫你找人掀了他的暗室，怎地還沒照辦？也想忤逆不成！”

衛湛道：“近日三娘過世，府中事雜，一時耽擱了，待事了便著人來辦?！?/br>
想起已亡故的侍妾，衛崢微微皺了皺眉，并未多問：“你身為少將軍，當以大局為重，不必事事親為，讓下人去辦就是?！?/br>
“是?！?/br>
“你年紀不小，也當成家立業了，工部王尚書對你頗為贊賞，他的女兒年方十八，你備好厚禮，選個吉日提親去吧?！?/br>
衛湛臉色微微一變，仍是頷首：“是?！?/br>
見兒子事事應允，衛崢頗為滿意，敲了敲桌子：“還不進來！”

門外衛翊身子又是一抖，咽了口唾沫，只好艱難挪步進去，暗怪方才廣岫不讓自己離開，這下撞槍頭上了。

廣岫一派悠閑，上前行禮，衛崢壓下怒意：“真人這幾日過得還算舒坦吧，明日進宮，還望多費些心?！?/br>
“好說好說?！狈讲趴戳撕靡粫膽?，廣岫此時看著這位威嚴的大將軍就覺得好笑，“將軍也要小心身子，可別氣壞了?！?/br>
衛崢不答話，轉而看向衛翊：“你也不小了，別整日無所事事，沒別的本事就多學學持家之道，幫你大哥分擔一些?！?/br>
“是?！毙l翊趕緊應允。

“這便去帳房整理賬務，撥出銀兩來為你大哥提親之用，其中分寸自己拿捏好?！贝蟾攀潜恍l翾氣得心寒，見了聽話的孩子還是有些安慰，衛崢的語氣和悅了一些，“有不懂的就向柳先生請教，這個家，遲早是要交給你們的?！?/br>
“是?！毙l翊有點感動，躬身退下。

衛崢不禁嘆了口氣，想起跟前還杵著個外人，立時收起黯然神色，道：“家中瑣事，讓真人見笑了?！?/br>
廣岫笑笑：“將軍半生戎馬護國衛家，著實令人欽佩。聞方才所言，將軍有意讓二公子入朝為官？”

衛崢道：“大丈夫自當建功立業，為國效忠，無非入軍御敵，入朝為官，奈何犬子頑劣，不知進取，唉?！?/br>
“我有一計，即可遂了將軍的意，也可順了二公子之愿，將軍可愿聽？”

衛崢看他一眼：“請說?！?/br>
衛翊并不是十分聰慧之人，乍面對堆得小山般高的賬本，實在是一個頭兩個大，苦苦整理了幾個時辰才理出頭緒，想到還要預備提親的禮品又不知從何下手，去找大哥商量，見了那張疲憊的臉，便什么都不好意思提了。

回想起來，其實這個大哥才是最辛苦的，父親的所有希望都堆到了他的身上，他走了父親希望他走的所有路，沒有一刻是為自己活著。

“大哥……”衛翊看著他，十分認真得說，“我會好好努力的?！?/br>
衛湛拍拍他的肩，微笑點頭：“好?！?/br>
不好意思打擾大哥，衛翊便去找柳風屏請教，柳風屏耐心得教他許多持家之法，總算摸清了些門道。廣岫來找他時他正咬著筆桿子費神，不時聳鼻皺眉，如童蒙稚子正煩惱著不知如何完成先生布置的文章。廣岫見他如此盡心，也不打擾，正要離開，卻讓他叫住了。

“真人，你來了?！毙l翊伸伸腰，伏案太久，乍一起身還有些渾身酸痛。廣岫笑道：“看你這么認真，就不打擾了?！?/br>
衛翊搖頭：“正看得心煩呢，你來幫我看看，大哥提親之禮選這幾樣妥當嗎？”

廣岫粗略看了幾眼，比衛翊更外行：“這我可不懂，無非怎么貴重怎么送唄?！?/br>
衛翊搖頭：“府中開銷原本就大，太過奢耗也不行，提親之后就是成親，五月還有幾位朝中大臣的禮要送，月是爹的生辰……”說了一會發現廣岫正看著他笑，不由窘迫，“怎么了？”

廣岫笑道：“你這般還真像個管家婆?！?/br>
衛翊不好意思笑道：“如今才知道，管家也不好當啊?！?/br>
廣岫隨手翻翻賬本，道：“我記得你說想跟我一起走，現在還想么？”

衛翊一怔，面露糾結：“我……想的，可是……”

廣岫道：“我明白，你以往一心念著你娘，不曾用心感受過別的什么。你娘痛苦，你也痛苦，你娘心有怨恨，你便也心有不甘。如今看開了許多，才知道兩位哥哥的不易，才發現再嚴苛可怕的爹爹也老了，是不是？”

衛翊點頭，心潮如涌，五味雜陳。

“正是這樣才好，說明你長大了?！睆V岫隨手摸摸他的頭，“骨rou至親血脈相連，即便有再多不是，他們都是你的親人，都是你此生都無法輕易割舍的人。人活于世，什么都可以拋棄，唯有……”他頓了頓，裝深沉有些過了頭，倒忘了眼下的自己，是最沒有資格說他的了。

一時有些尷尬，話也給咽了回去。

衛翊十分感動：“多謝真人教誨，我……記住了?！?/br>
“恩，那就好?！睆V岫摸摸鼻子，“我明日就要進宮，都說伴君如伴虎，也不知此行能否安生，若是不慎惹了什么麻煩，哪個妃子看上我非要拉我私奔之類的，我大概直接就遠遠得逃了，你好好努力，來日……咱們有緣再見吧?！?/br>
衛翊斂眉，握筆的手緊了緊：“等我得空，去停云觀找你罷?！?/br>
“好?！睆V岫順手又揉了揉他的頭。

☆、第十八章

衛翾房中有一間暗室，除了他以外沒人清楚里面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衛湛曾來過一次，被他圈養的青犼咬傷左臂，之后就再也不來了。

此刻，他卻端了壺酒，硬著頭皮又來了。

他是無意發現開啟暗門的機關玉瓶的，這還讓衛翾不高興了好一陣，之后換過好幾種，從玉瓶到石硯再到燭臺，都被衛湛看破了。

他是個厚道的人，沒有說出去，也沒有提醒衛翾，不管你換成什么，只要你布置在暗門邊上，他想不發現都難。

衛湛是個武將，沒有什么細膩玲瓏的心思，對這個二弟他卻很了解，他知道他越裝作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