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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秾華短暫一愣后,選擇伏了上去。 少年輕而易舉地背起她的身體,朝宮道快步邁去。 落在身后的宮人面面相覷,烏寶皺著眉,結綠快步走下臺階,對鳳轎前面色無措的宮人道:“抬上轎子,遠遠跟上公主?!?/br> 寬闊的宮道上,空無一人。 星星之光微弱,月亮之光黯淡。 摻了墨的夜色,渲染著宮道上涇渭分明的一行人。 “你怎么回來了?”秦秾華伏在少年肩上,輕聲說。 “今日放田假……你忘了?!?/br> 秦秾華想起來,苦笑道:“是阿姊忙暈了頭,答應來接你也忘了。淵兒……抱歉?!?/br> “不用道歉?!彼麆e扭道:“……我又沒有等你?!?/br> 秦秾華在他肩上歪頭,含笑撓了撓少年的下巴:“我的小狼……長大了,背得起阿姊了?!?/br> 少年沉默無言。 她撓的分明是下巴,癢的卻是無人觸碰的胸膛。 冰冷月色下,他背的好像也是一抹月光。 這么輕,這么冷,又這么可憐,誰都看得出她的強顏歡笑。 “……還有我?!?/br> 少年忽然開口,聲音低沉有力,染著一絲夜幕的暗色。 “什么?” “不論他們說什么……你還有我?!彼吐曊f:“我會站在你身邊,永遠?!?/br> 秦秾華一愣。 少年目視前方,側對著她的眉骨和鼻梁像起伏的山脈,他的神情,也如雨后的連綿山脈,透出冷峻而堅毅的一面。 那雙冷漠而銳利的烏黑瞳孔上,垂著一層纖長的睫毛,像是嬰孩一般平直細密,柔軟無害。 秦秾華忽然伸手,觸碰他的睫毛。 一把細軟長睫掃過她的指腹,和他凌厲外表截然不同的溫柔。少年不知所以,朝她看來。烏黑的瞳孔深處,有一抹迷離暗紫映著她的影子,她看到自己的笑容,聽到她的聲音,在說: “為君者,沒有永遠?!?/br> 回到梧桐宮后,秦秾華立即開始發號施令。 “蔡中敏的家眷接到了嗎?” “回稟公主,醴泉已將人接到城外義莊?!?/br> “安排陸雍和去做的事呢?” “陸雍和已經將公主和蔡主簿來往的信件悉數銷毀?!?/br> “我們在大理寺獄中有安排暗樁嗎?” “有一名番役是我們的人?!睘鯇毚诡^道:“公主要給蔡中敏帶話嗎?” 秦秾華片刻沉默。 如果她是穆世章,必定會用蔡中敏來大作文章,她會在大理寺地牢里,安排好天羅地網等獵物現身。 穆黨越是覺得蔡中敏對她重要,蔡中敏就越難活命,所以,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等待蔡中敏做出選擇。 是玉碎,還是瓦全。 “轉告蔡中敏,他的家眷已受到萬全的保護?!?/br> “若是蔡中敏撐不住了,我們要不要……” “不必?!?/br> “……喏?!?/br> 烏寶的表情不甚贊成,但他什么也沒說,恭敬地退下了。 寢殿里只剩兩個人后,一只手從旁伸了過來,想要提起她腿上的裙子。秦秾華用力握住少年的手,勉強彎起唇角:“……你該歇息了?!?/br> 秦曜淵手中拿著玉肌膏,抬眼朝她看來。 “你還沒有搽藥?!?/br> “不需要?!彼f:“……回去睡罷?!?/br> “先搽藥?!?/br> 秦曜淵再次試圖提起她的裙擺,秦秾華的力氣比不過他,裙擺最終被提至膝蓋上方,兩塊巴掌大的淤青現身,在一團雪白中觸目驚心。 他用手指抹了藥膏,剛想涂在她的淤青上。 一聲清脆的聲音響徹寢殿。 秦秾華打開了他的手,少年下意識抬起頭,眼中映著無措。 她笑著,只是那笑容,無端讓人難過。 “連你也不把阿姊的話放在眼里嗎?” “我只是想幫你搽藥……” “我說過了,不需要?!彼眠^他手里的玉肌膏,說:“出去?!?/br> 她不去看少年受傷的眼,也不去聽殿里死寂的沉默。 半晌后,少年的腳步聲響起,他慢慢走出了寢殿。 她沒有去看。 秦秾華想一個人呆著,越是艱難的時候,她越想一個人呆著。每個野獸都明白這個道理。越是虛弱的時候,越容易受到致命一擊。她只想一個人,也只能一個人。 為君者,不是沒有永遠,而是不能有永遠。 夜,靜靜流淌著。深夜的宮殿就像一座巨大的墳墓,里面住著已經死去的人,和即將死去的人。 寅時的更聲剛過,烏寶從殿外走進。 他一跛一跛地走到殿中,先跪左腿,再挪跛腳,端端正正跪在羅漢床前,垂首低語: “蔡中敏不愿寫下誣告公主的證詞……酷刑之后,在獄中自盡了?!?/br> “可曾留話?” “有。蔡主簿說……”烏寶頓了頓,說:“士為知己者死,無懼亦無悔?!?/br> 寢殿內靜若墳塋,過了不知多久,頭頂才傳來她的回應: “……知道了,你下去吧?!?/br> 烏寶垂首起身,悄悄退下后,門外侍立的結綠走了進來,輕聲道:“公主……” “你也下去吧。夜深了,早些休息?!?/br> 秦秾華狀若平常地笑道。 “公主,您的膝蓋還沒上藥,暮食也沒來得及吃,我……” 秦秾華用微笑打斷她擔憂的話語,輕柔但不容置疑地說:“下去吧?!?/br> 結綠欲言又止,帶著憂慮的表情離開了寢殿。 蔡中敏死了,甚至沒有要她出手,危機便解除了。 她應該感到輕松,卻絲毫沒有。有比之前更沉甸甸的東西,壓在她的胸口上,迫得她喘不過氣。 上一世會死的人,這一世同樣死了,因為她的原因,死得甚至更早,更虛無。 她抬起右手,輕輕揉著氣息凝滯的胸口。胸腔里像是有火在燒,她拿起繡帕,掩著唇壓抑地咳了咳,再拿開時,上面一片血紅。 她取走燈罩,將繡帕點燃后扔進銅盤。 絲質的手帕在她眼前發黑,焦黑發紅的邊緣迅速吞噬了白色的絹絲。蠶絲燒焦的氣味中,忽然融進一股隱隱約約的香氣。 是雞蛋在熱油中膨脹的香氣。 她推門走出,殿外的長廊下,空無一人。 遠遠的,香氣從后院小廚房方向飄來。 她踩著清涼月光,獨自一人走到小廚房外,看見一個臉上沾著爐灰的少年,眉頭緊蹙,一臉凝重地扒拉著鍋中煎得金黃的雞蛋。 “……現在該直接倒米飯嗎?” “不對吧……”他身旁的烏寶也臉色凝重:“民間的碎金飯都是把蛋弄碎了再倒米飯的?!?/br> “可是公主那日是說的蛋炒飯?!苯Y綠說:“既然是蛋炒飯,那這蛋就應該不是碎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