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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有腳步聲從她身后而來,是阿顏么,她再次試圖回身,這回卻是輕易做到了, 來不及欣喜,映入眼簾的就是身著深綠錦袍的郎君。 明明就是蘇六郎,可是怎地看上去比前幾日,滄桑成熟了許多? 黑曜石一般,總是熠熠生輝的眸子深得像一汪死水,連他的眉心都有了幾絲褶皺,日日掛在唇邊的清澈笑意也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緊緊抿住的雙唇。 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蘇六郎嗎? 她想開口問問他發生了何事,怎么變成了這般模樣,可一張口,她就聽見自己的聲音清緩含情:“你來了?” 而且還主動伸過了手,示意郎君過來。 對面的郎君這才緩和了些面色,他穩步走到了美人榻前,一掀下擺就坐到了她的榻邊,自然而然地執過了她的手,語氣溫和:“阿沅怎地在外面,凍著了便不好了?!?/br> 一聽這話,被困在軀殼了只能體驗五感的王沅舒了口氣,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這還是那個蘇六郎沒錯。 “我是在等你?!?/br> ‘她’又發出了聲,語氣里還有幾分嬌嗔之意,這讓王沅有些尬,這人到底是誰,看這咸魚做派應該是自己才是,可自己怎么會這樣對蘇六郎說話,帶著這般撒嬌的語氣。 聽了這話,陰郁的郎君面上才算有了些光彩,他的手臂線條流暢有力,直接就把榻上的小娘子撈到了懷里,撫著‘她’的發,半晌才慢慢嘆息道:“九娘似是不好了?!?/br> “我接了圣人旨意,過幾日便要出發去邊關?!?/br> 被迫感受著溫暖懷抱的王沅正在猶豫,這個蘇六郎身上,好似缺了他一貫用的熏香氣味。不過,這個氣息還是很熟悉就是了。 ‘她’猛地抬起頭,王沅感覺到面頰上有濕潤的感覺,就聽見‘她’有些哽咽說道:“此去,六郎可還會回來?” 蘇六郎撫在‘她’發上的手一頓,把‘她’往懷里攬了攬,用指尖輕輕拭去晶瑩的淚珠,語氣輕快了些:“卿卿還等著我娶你,我又怎敢不回?!?/br> 說罷,見‘她’的淚珠如斷了線的珠子,他遲疑了片刻,就用唇瓣去蹭了蹭懷中小娘子嬌嫩的容顏,最后印在了‘她’的眼簾上。 王沅感受著眼簾上溫熱的觸感,情緒仿佛也受到了影響,絕望,悲傷,無奈交織纏繞,在心上蒙上了層層陰影。 如火炙烤般灼熱,如冰刺骨寒涼,籠罩著無邊無際的黑暗,尋不得出路。 兩人溫存片刻,‘她’自袖間取出一疊絲帕,遞給了蘇六郎,語氣恢復如常,淡淡道,“這是我給閑來無事給六郎繡的帕子,六郎此去,可一定要帶在身上?!?/br> 可王沅分明聽見了‘她’的心聲,這是她這幾日挑燈夜戰繡花的帕子,挑出了最好的一方,希望蘇六郎能一定帶在身邊。 隨著蘇六郎展開繡帕,王沅驚訝地發現,竟是與自己曾經給蘇六郎繡過的那方一模一樣,藍綠漸變的繡紋,還摻了金銀絲。 這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出不了聲,動不了手,只能看見郎君小心翼翼地將繡帕收到最貼身的所在,他終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意,如云破月來,而月下花影婆娑。 “阿沅所贈的帕子,我一定會好好收著的?!?/br> 他又把小娘子攬回了懷中,這會卻是把溫熱的唇貼在了‘她’的額發上,半晌方離,許諾道: “若我此次還能回來,”他頓了頓,復又露出清淺笑意,“一定用十里紅妝娶得阿沅入門,一定比顧家那豎子當年風光百倍?!?/br> 顧家那豎子,是說顧二郎嗎?王沅徹底迷惑了,她這是在哪,她不是與顧二郎早就沒了干系,怎地蘇六郎這話里,好似自己嫁給過顧二郎一般。 還沒等她想明白,眼前的情景又是一變。 她身處在顧府的楓林邊緣,遠遠眺望著府中雜亂的景象,往昔恭順的仆婢得知大難將至,紛紛收拾了細軟亂竄呼嚎。 連蒼青色的石板路上,灑滿了暗紅如血的落葉,都無人打掃。 束起了婦人發髻的阿顏在一旁小心攙扶著她踏過落葉,干枯的落葉踩上去窸窸窣窣作響。 “郡主……”阿顏愁眉不展,似乎想說什么,又開不了口。 ‘她’就開口安慰道:“我早就想離了顧家,這不是正好,左右我還是先帝親封的郡主,顧家之事也拖累不到我?!?/br> 阿顏的發式,顧家拖累她……這些話聽得王沅云里霧里,難不成這是另外一個平行時空,她又穿到了其他節點么。 這時她們主仆二人面前就有了甲士攔路,阿顏皺起了眉,大聲呵斥道:“這是先帝親封的壽安郡主,爾等竟敢攔阻!” 這是自后方轉出一位郎君,風姿卓絕,俊秀挺拔,只見他面色淡淡,揖手行禮道:“某姓蘇名津,奉陛下之命,徹查中書令與反王謀逆一案,冒犯了郡主,還望郡主恕罪?!?/br> 不,不該是這樣的,他們二人的相遇,不應該是顧府的楓林,他上來就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說什么許久不見么。 可王沅分明聽見了‘她’的心聲:這位郎君生得真好,就是不近人情,言語倒也是恭敬。 可畫面再一轉,就是寂寂初冬庭院,沒了花葉的點綴,連蓄養荷花的小池塘都只剩下枯枝露在水面上,斷絕了所有生機。 王沅這回沒有再進到另外一個自己的軀殼中,她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在聽見一陣哭泣聲的時候,自顧自地飄到了一處雕花窗前,從支起的窗欞空隙窺見了一位趴在枕上痛哭的女子。 而上一個場景看見的,已經成熟了許多的阿顏則是滿臉哀戚地拍著哭泣小娘子的肩。 莫非,王沅湊得近了些,突然就看見了哭泣的女子抬起了頭,分明就是她的臉! 她就看見了另外一個‘她’握著阿顏的手,泣不成聲:“他許諾過……他說過的,要回來娶我……” “他居然敢失信于我?!?/br> 半盞茶后,‘她’擦了擦淚,恢復了冷淡的神情,面無表情道:“既是他失信于我,我還念著他做什么?!?/br> 王沅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分明什么都沒有,可她就是覺得,那里方才有什么滑落了。 下一秒,她就出現在了一間寬敞奢華的內室之中,正站在生命垂危的帝王榻前,俯視著艱難呼吸的中年帝王。 他這些年也不好過,發絲白了大半,每每夜不能寐,只能起身批折子,再不復年少時的輕佻。 “你來了?!彼鴼?,說了句廢話。 “聽聞陛下將要大行,我來送陛下一程?!蓖蹉錈o悲無喜地俯視著他,慢慢地說道。 她都想起來了。 這一世,她穿來時就已經嫁給了顧二郎,兩人離居數年,直到顧府分崩離析,她才遇見了蘇六郎,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