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謝準問。

“沒有啊?！鄙蚴庖苫蟮鼗卮?，“是什么樣的聲音？”

“像是在……彈棉花……”他臉色發白，“你們有沒有覺得……白虹山莊有點陰森……那里會不會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慕容續怔了片刻，隨即輕輕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腦門，“什么彈棉花……那應該是無形琴音。那是六指琴魔的絕技，那位前輩應該是涼州人氏，或許正隱居在這附近也說不定?！?/br>
“不對啊，那位前輩如果還在世，應該已經超過一百歲了……而且，如果那真是無形琴音……”沈殊說，“為什么我們完全聽不到？”

慕容續想了想，下了這個結論：“阿準，你可能是真的遇上鬼了?！?/br>
元廷秀睜開眼，只見房中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身影。

“南宮！”他下意識地驚呼而出，“是你……阿青呢？他在哪里？”

“別亂動，你的傷還沒好?！蹦蠈m回過頭來，窗欞里透入的微光映在他臉上，神情看不真切，“他還在森羅教?！?/br>
“他在那里……我要去找他！”元廷秀掙扎著起身，卻被南宮攔下?！澳悻F在這副樣子能做什么？你也好，無憂他們也好，都是改不了這意氣用事的性子?！?/br>
“小云兒……”

聽南宮再度提起這個名字，那一日的悲痛再度涌上他心頭。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么用……他們已經死了……若不是你向教主獻了這霹靂雷火彈之策他們也不會死……等等，”元廷秀想起前因后果，突然像是被驚雷劈中一般，“這件事情前前后后都是你建議的，從劫官銀開始……你是在幫著殷嘯天那個小人除去那兩個人……他們武功太高，尋常的法子是殺不死的，也找不到借口除掉他們，所以你用這個法子，讓他們……粉身碎骨……”

“誰說他們死了？”南宮反問道。

“你說什么？白虹山莊不是已經被炸成一片廢墟了嗎……難道說……”元廷秀眼中寫滿了難以置信，“他們不在那里？”

“有誰知道那里有二十箱霹靂雷火彈還會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南宮說，“有個小孩……一個很機靈的孩子，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去白虹山莊通知了他們。無憂和正熙本來就有意脫離森羅教，索性將計就計，金蟬脫殼……此刻他們應該已經在西域了?！?/br>
“……是那個在伽藍寺的小子！到底還是天意，派了他過來助那兩個人脫離險境……不對，不是天意……”事情的種種細節在他腦海中逐漸拼湊起來，指向那令人驚訝的可能性，“你一向號稱算無遺策，那是……你的意思？”

“有人意，也有天意，”南宮微微一笑，“縱使再算無遺策，也算不到橫空殺出了這么個程咬金?！?/br>
“可是你不是……”元廷秀迷茫地望向他，“你不是殷嘯天的心腹嗎……你為什么會……”

“因為你和無憂他們，都是在意氣用事?！蹦蠈m的語氣沉了下來，“先教主創教之時，乃是痛惜西域諸國連年征伐不斷，百姓民不聊生，本教定名為‘森羅’，乃是意在廣納萬象森羅……你們可曾想過，你們身為護法和左使，想要脫離森羅教都要經歷諸多磨難，那些攜家帶口前來投奔的普通人，豈不是永無脫身之日？”

“你的打算，難道是……”

“要走不易，要留更難……君為其易，我為其難吧?！蹦蠈m說著，推開了門，“我給那個很機靈的小子留了信息，我想他很快就能找到這里了……你師弟的事情，就和他商量吧?！?/br>
一整天沒看到謝準到處晃悠，沈殊開始反省早上慕容續的玩笑是否有些過分了，以至于真的嚇到了他。畢竟，無論多么人小鬼大，他畢竟也只是個小孩而已。

不過，他也不明白，為什么只有謝準能聽到六指琴魔的無形琴音。他自然是不會相信什么撞見鬼之類的說法的，卻也著實找不出什么原因。

房里靜悄悄的，謝準應該不在里面。有那么一瞬間，他有些懷疑這孩子是不是怕被送回去而偷偷溜走了，但隨即就否定了這個判斷——他的那堆寶貝都還在房里，河灘上撿來的形狀怪異的石頭，胡肆的商人那里弄來的九連環，和附近的孩子扔沙包贏的彩頭……即使偷偷溜走，他也不會把這些東西留下的。

他正尋思著謝準到底去了哪里的時候，一個身影躡手躡腳地鉆進了屋子，自以為天衣無縫地繞開了他所在的位置。

“阿準，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

謝準正在竊喜沒有被人發現，冷不防聽到他這樣一句話，嚇得背影一顫：“啊……這個……我正準備去睡覺?！?/br>
“去睡覺……哦，”沈殊指了指他腰間，“……那你帶著刀干什么？”

“那個……”

沈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吧，今天一天你到底去干什么了？”

謝準難得地忸怩起來。

“沈大哥……我告訴你，你能不告訴公子嗎？我怕……我怕他知道了會生氣……”

沈殊再一次確信了，不能隨便去招惹謝準。

雖然慕容續早已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他頭一回覺得，慕容續或許是對的。這個臭小子總是一不看著就會弄出諸多麻煩事，比如他剛剛告訴沈殊，他找到了元廷秀并把他藏在了胡肆的酒家里。

接下來的十幾天里，他每次和慕容續打照面的時候都是心懷鬼胎，生怕說漏了什么。偏偏他平日里在對方面前又是幾乎沒有什么秘密的，遮遮掩掩地反而更容易讓人起疑心。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找各種托詞天天早出晚歸。

事實上，他也確實是有早出晚歸的理由——為了那個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行蹤的人。

墜崖之后，元廷秀頓時成了森羅教的叛徒。雖然他早晚要回昆侖救他師弟，但是畢竟有傷在身不便與人正面沖突。更何況，他也同樣不見容于正道武林。

然而，沈殊對于這樣一個人，倒是并沒有什么深惡痛絕——恰恰相反，他十分感激對方當日冒死送來了雷火彈的消息。若非如此，他們只怕要葬身于白虹山莊，至少也會在得知真相之后畢生后悔。

他見過秉性剛直的提刑官落筆間誤判人命，也見過殺人如麻的蠻族漢子在山賊手下救下數十條人命?；蛟S是在早歲之時經歷了太多世態炎涼，又或者是因為他天性灑脫，善與惡，黑與白的界限在他心目中變得十分微妙而極易互相轉化。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在這一刻，那個人不是一個背負了累累血債的魔教中人，而只是一個虎落平陽的朋友。

是的，朋友……或許這在一般的正道中人看來是極為離經叛道的，但在他而言卻仿佛是順理成章的事情，甚至比和謝準結盟共同瞞著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