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一《與歸》
秦斷到底還是住回了自己的洞府。剛蘇醒時,力量還未完全恢復的身體虛弱,他被那四人輪流看著躺在床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十足十的過了一會兒少爺癮……當然了,豆腐也沒被少吃,不是親臉就是親嘴,后來越發大膽,手都摸進了衣服里,還為此互相打了一架……每每回想起這事他都忍不住想笑,反正最初也不知是誰先動的手,到了最后一個個鼻青臉腫的跑到他床邊來裝可憐。他承認自己看不下這一張張漂亮的臉蛋受委屈,可手心手背都是rou,他們對他來說一個都不可或缺,雖然這么說難免有些不公平的意味……但事實的確如此。想到這里,他嘆了口氣,隨手破開洞府前的結界——這里被保存的很好,還是數百年前的模樣,只是久不住人,難免有幾分冷清。他就近找了個石凳坐下,揮手從柜子里招出酒杯,慢慢吞吞的酌了一杯。生前的力量正在逐漸恢復,只是如今他到底不是修羅之體,自然也沒了無限再生的能力,為了那四人,他也不可能再一次煉化,便將暫且封印在右手,隨著時間一點點消化。或許過不了多久,他便能再回巔峰……然后或許會再嘗試著渡一次劫,那幾人都是天仙轉世,重返仙籍是遲早的事情,他不想再被落下,自然也要加倍努力。兜兜轉轉這么幾世,愛過恨過放下后終于得來的圓滿,必然是要地久天長,區區幾道雷劫,還阻不了他……正這般想著,一杯薄酒端至唇邊,復又放下。他抬頭望向洞口的位置,有些無奈的挑了挑嘴角,“躲什么呢?出來吧?!?/br>話音剛落,只見一枚白衣人影一閃而至,燓冽背負霜寒,悄然無息的出現在門口的位置,黑到發藍的眸子一動不動的凝視著他,仿佛若他不曾開口,便要在那兒立上百年。“怎么了這是?誰又欺負你了?”秦斷半撐著下巴,滑落的袖口露出一截略顯蒼白的手臂,眉眼彎彎,正想順著調戲幾句,卻見那人將劍從背后取下,雙手呈上,然后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他差點沒把手里酒杯打了,愣了片刻才茫然開口:“你這是做什么……”燓冽眼眸微垂,輕聲回道:“我曾在前輩失去力量之時做出無禮之事,前輩若是恨我,盡可用此劍將我殺之……我一生所求已得,亦無怨言?!?/br>說罷,便低下頭,將捧著劍的手抬高了些,冰冷的劍光閃了秦斷的眼,他嘆了口氣,搖晃著杯中撒了大半的酒液,“你活著我還能使喚你干這干那……若砍了你,我有什么好處?”“……”揮了揮手,秦斷再取出一只杯子,斟滿了酒液放在桌上,“地上怪涼的,把你的劍收起來,陪我喝一杯?!?/br>燓冽聞言終于抬頭,握著劍的手有微微顫抖,他抿了抿唇,眉心蹙起一道淺淺的溝壑,似有幾分糾結。“我有事情要問你?!鼻財辔⑽⒄?,曲起手指叩了叩桌面,“坐下來,我不想低著頭跟人說話?!?/br>見他像是有些動氣,那人終于起身在椅子上坐下,背挺得跟棺材板似的,將霜寒放在桌子上,往秦斷的方向小心翼翼的推了推。“前輩……想問什么?”“唔,就……我早就回來了這個事吧,你是怎么知道的?”秦斷回想起剛才復活的時候,自己那副偏激丟人的模樣就有些汗顏,免不得抿了口酒壓壓驚。這話倒是問到了點子上,燓冽渾身一震,嘴唇顫抖幾下,眼睛里的愧疚仿佛要溢出來,好半晌才緩緩開口:“……猜的?!?/br>秦斷有些無語,“光猜你就急著認罪?”“……可看前輩的反應,我覺得我猜對了?!睙穆曇粲行┌l抖,“對不起……我不該、不該那樣做……”秦斷深深看他一眼,突然重起話題,“當時你帶著我,是正在被追殺吧?結果心魔發作了,若……你不做那事,我們遲早都會死?!彼f到這里,咳了幾聲,“我當時只是……嗯,有些不適應,其實真沒放在心上?!?/br>他這說的可是大實話,不帶一點兒摻假的,“所以你若是真的愧疚,不如把剛才那三個字換一換……說句我愛你怎么樣?”燓冽一愣,幾乎是反射性的重復:“我愛你?!?/br>秦斷噗嗤一笑,放慢語氣誘哄道:“乖,把這杯酒喝了,你就是我的人了?!?/br>于是那人還真就暈乎乎的喝了酒,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后,“唰”地一路從脖子紅到了耳朵尖,低著頭幾乎不敢看他。秦斷笑得更歡了,半個身子都趴在桌上,手欠去撩對方的長發,繞在指間打了個轉兒,輕輕拉扯,“怎么,剛還說完愛我就后悔啦?”“前、前輩……”燓冽被他鬧得有些結巴,“你當真……不恨我?”“你是要我愛你還是恨你,選一個吧?!鼻財嗟溃骸澳氵@孩子真是死腦筋,剛見面時我就覺得了,捅你一劍讓你走遠點,就是不聽,你看,現在把自己搭進來了吧?”他說到最后,伸手抄起霜寒,“把手伸出來?!?/br>燓冽有些茫然的望著他,老老實實的伸出了手。秦斷含了口酒,捏住他的指尖輕輕一觸,劃開一道極淺的傷痕,復又低頭用唇舌將其包裹,口中酒液刺激著傷口微痛。將混著血珠的烈酒緩緩吞下,他舌尖一卷,吮上傷口處舔弄幾下,吐出時已不再流血。“疼嗎?”他問。燓冽搖了搖頭,“不疼?!?/br>“可是我疼啊?!鼻財嗾A苏Q郏骸拔倚奶??!?/br>燓冽臉又紅了幾分,哆哆嗦嗦的就要抽手,卻被秦斷死死捏住,五指穿插,十指相扣。“所以你若不想讓我心疼,以后就別再說這種話了?!彼龡l斯理的說著,看著那人臉上的不安一點點消退,最終只剩一絲羞怯,九分深情。燓冽說:“好?!?/br>……然后便順理成章的賴在他這里不肯走了,秦斷有些哭笑不得的想,原來劍君也是這樣孩子氣的人嗎?不過很快,他也沒時間想太多了,山谷口的禁制被再一次觸發,第二個訪客到了。那時候他剛把愈發粘人的燓冽趕去后山處理已經荒廢的靈田,這前腳還沒歇下來,就見一抹鮮紅的身影由遠而近,只一眨眼便撞進了他的懷里。秦斷踉踉蹌蹌的倒退幾步,還未站穩就覺腳下一輕,白伶之不知道抽了什么風,抱著他轉了一圈,頂在墻上。后背靠著凹凸不平的石壁,秦斷有些別扭的動了動肩膀,無奈道:“你這又是……”“師尊一聲不吭就跑了,讓我好找……”白伶之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蹭,聲音有些發悶,聽起來可憐兮兮的;秦斷翻了個白眼,在他腦袋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沒大沒小的,放我下來?!?/br>那白發的蛇妖抬起頭,眨巴著一雙金燦的瞳孔,半是撒嬌半是求饒的道:“師尊若是肯原諒我,我就放您下來?!?/br>秦斷先是一愣,后又很快反應對方指的是什么,輕輕咳了一聲,“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白伶之有力的雙手摟著他的腰,兩人挨得極近,因為姿勢的關系,他剛好能將下巴靠在那人頭頂。此時話音未落,卻見白伶之仰頭伸出細長的舌尖舔著他的下顎,濕滑冰涼的感覺讓秦斷微微一顫,難免憶起那些尷尬又難以啟齒的記憶,臉上微沉,一把將人推開,“別鬧?!?/br>和燓冽不一樣,在這個唯一的徒弟面前,他多少還是在乎顏面的,可現下對方知道了那個被……的人就是本尊,微妙之感難以言表。白伶之順著力道推開一步,手卻還死死攥著他的手腕,未收回的舌尖繞著紅唇舔舐一圈,“若不是真的師尊,那姓溫的又怎會死死護著……我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將您拱手相讓?!?/br>他說著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卻是用那種仿佛被拋棄似的眼神望著秦斷,鎏金般的瞳孔中閃著薄薄一層水光,白色的睫羽輕顫,仿佛一眨眼,便會有水珠落下。就連秦斷也不得不感嘆一句——這逆徒倒真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不然早被他抽死八百次了。可一碼歸一碼,若是放任這家伙繼續無法無天,到時候難受的人可是自己……竭力維持著表情不變,他淡淡瞥他一眼,冷道:“就這態度,你還指望我對你網開一面?嗯?”白伶之抿了抿唇,無辜道:“若是師尊真的生氣,大可隨意處罰于我,要挑筋還是扒皮,您一句話,我自己來……”說罷,還真就抬手往腕上劃去,頓時血流如注。秦斷被這突如其來的血腥味刺激到了,反手抓著那人血流不止的手腕,魔氣從指尖傾瀉而出,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治愈著傷口。白伶之垂眼看著,突然笑了一下,用一種很輕的聲音小小聲道:“師尊果然還是舍不得的……”秦斷只覺得胸口微堵,氣不打一出來,聽到這話剛想破口大罵,一滴晶瑩的水珠卻突然砸在他的手背,溫度guntang。怔忪間,白伶之一頭扎進他的懷里,毫無形象的大哭出聲。這一哭便將心頭竄起的那點火苗全澆滅了,秦斷嘆了口氣,手懸在那人腦后猶豫了幾秒,還是落下去,順了順那銀色的長發,“多大的人了,就知道哭啊……”“誰讓您不要我……”白伶之抽抽噎噎地道:“為什么只有我忘了您,這不公平……”“行了行了,我這不……又回來了么?!鼻財嘟g盡腦汁的想著安慰的措辭,“再說我也沒怪你啊,只是你當時……確實有點……過?!?/br>他隱約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心軟了點,剛想命令對方別再哭了,白伶之摟在他腰間的手卻突然收緊,“因為我愛您啊……”“一直、一直都是?!?/br>“所以我不后悔……不后悔那么做了,至少我有得到過您,哪怕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弄得有些粗暴?!?/br>“還請師尊再給我一次機會……”白伶之啜泣著,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金色的瞳孔被水一泡,像是灑在平靜湖面上璀璨的陽光,漂亮的不像話?!斑@次我一定不會弄疼你了?!?/br>秦斷先前還有猶豫,這會兒卻是徹底清醒了,他?(了?(牙根,用兩枚手指捏起對方的下巴,“你小子……竟然還敢對我用魅術?嗯?”白伶之見被戳穿也不慌亂,討好的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指尖。“我說的都是實話,師尊若是不信,自然可以再處罰我?!蹦侨藷o賴的說著,卻是拿準了他斷然舍不得的心態,噎得秦斷倒抽一口氣,“可以,你厲害?!?/br>他一甩手轉身便想走,白伶之卻又用受傷的那只手死死拽著他的衣角,輕聲道:“師尊,您還要再丟下我一次嗎?”當年他為除欲念,不顧對方抵死掙扎,強行封印了百年記憶……直至白伶之憶起一切時,他卻已不幸身隕,留給這人痛不欲生的三百余年。如今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他也已放下過往……這樣的傷害,還有必要再來一次嗎?他正想著,腳下步伐難免一頓,被那人抓住機會,變本加厲的欺身上來,從后環住了他的腰。“您可以斬去我的肢體,拔掉我的舌頭……”白伶之甜到發膩的聲音舔舐著他的耳廓,“您得留下我的眼睛,這樣我才能注視您;您得留下我的手,這樣我才能抓住您?!?/br>這是一條漂亮而劇毒的蛇,他會傾盡所有纏緊他的獵物,哪怕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他會用最極端也最孩子氣的方式來脅迫你,單純至極又瘋狂至極——而這一切的目的,只不過是為了將你留下。秦斷閉了閉眼,一些話卡在喉嚨里吞吐半晌,最終化成一聲輕嘆。“行了吧,我沒有那么血腥的愛好……”他漫不經心的說著,低頭去扯纏在腰間的手臂,“我先前教你的東西還沒忘吧?谷里的丹房許久未用,已經蒙塵,你去給我好好收拾一下……”他頓了頓,瞇起眼,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等弄好了,有獎勵?!?/br>白伶之聞言一動,乖巧的點了點頭。靈田在東,丹房在西,對立之間還隔有結界,秦斷倒是不怕這兩人半路碰上——以燓冽那死心眼的性格,不把靈田從頭到尾翻新一遍,估計也沒臉來見他;至于白伶之,這孩子雖然任性肆意,但到底還是心懷愧疚的,這時嘗到甜頭了,自己就能開心一陣……何況對方也怕他生氣,暫時不會找回來。打發完纏人的小徒弟,秦斷伸了個懶腰,舒舒服服的休息了幾天,順帶整理下洞府里的東西。當年他隨身攜帶的東西隨著rou`體一起消散,秦斷花了幾天時間做了個小玩意,此時正埋頭勾勒最后一筆符文,心無旁騖。溫予舒放輕腳步站在門口處,悄然放開的神識默不作聲的裹住了專心致志的人,做出一個擁抱的虛影。他目不能視,能“看”見的不過是一團如同血般鮮艷的人影,只能一廂情愿的依靠腦中記憶,添上五官顏色,使其逐漸鮮活……只不過一會兒,溫予舒便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嘴角掛著一抹極淡的微笑,眉眼彎彎。秦斷收筆后,抬頭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幕。杏色衣袍的男子靜靜而立,暖黃的燭光替他鑲上一層淡淡的金邊,柔和的輪廓仿佛隨時都能化在光里,與那安靜燃燒的燭火融為一體。相比燓冽的冷冽,白伶之的任性——他的予舒從來都是最溫柔也最懂事的那個,可惜慧極必傷,想得太多、顧慮的太多,到頭來偏偏成了那個看不清處境的山中客,作繭自縛。他心頭一軟,“既然來了,怎么不做聲?”溫予舒眨了眨毫無焦距的眼,細聲細氣道:“我見你正忙,不好打擾?!?/br>“閑來無事,做些小玩意兒罷了?!鼻財嘈α诵?,舉起執筆的那只手,指尖紅光匯聚,將指甲染成蔻丹似的紅,襯得皮膚愈發蒼白。只是這些那人都看不見,只緩緩道:“你的力量,恢復幾成了?”“四五成有了,如果拼一拼,七八成也使得出來……”推著椅子稍稍往后靠了些,秦斷勾了勾手指,“過來,讓我抱抱?!?/br>溫予舒聞言走了過來,彎腰摟住了他的肩。秦斷順勢將手搭在對方腰上,撫摸著那人的后背,半晌道:“怎么又瘦了?”“想你想的?!睖赜枋鎸⑾掳蛿R在他頭頂輕蹭,“可我又不敢來找你……我怕……”“怕什么?”往后靠了些,秦斷將人拉到自己大腿上,伸手勾勒著對方漂亮的眉眼,在那毫無神采的瞳孔前停滯片刻,最終嘆息一聲?!澳憧芍?,我寧愿你認不出我?!?/br>“我知道?!睖赜枋孀阶∷闹讣廨p輕吻著,“可是我并不后悔?!?/br>“再來一次、兩次……成百上千次,我依然會選擇這么做?!彼f到這里時笑了一下,“不過能在四個人里占據上風,一雙眼睛,著實不虧了?!?/br>“予舒……”“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睖赜枋媪闷鹚槀鹊陌l掛在耳后,“我知道我的小旭哥哥心軟得很,也知道,在我錯過你第一次的時候,就注定失去了一個人擁有你的機會?!?/br>“……”“你不用為此內疚……做錯的人從來不是你?!蹦侨苏f著,在他眉心處落下一個羽毛般輕柔的吻,“能失而復得,已是萬中之幸,這是我……我們所有人的想法,是我們欠你一生一世,那就用永生永世來償還?!?/br>說罷,狡黠地笑了笑,將他摟得更緊,“不過至少現在,你是我的?!?/br>秦斷只覺得胸口有些發堵,這些日來他郁結之處被對方一語道破,甚至好言好語的安慰了一番,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只不做聲的回抱著對方,嘴唇動了動,最終說了句:“謝謝?!?/br>如果換做自己,定然無法忍受與旁人分享伴侶,這四個一個個都是較為極端的性格,若不是用情至深,又怎會如此忍讓和犧牲?至于那些過去的事情……既然過去了,就隨風而散吧。現在,他很幸福。“這個送給你?!鼻財嗾f著,將剛打出來的戒指用一根紅線穿起,親手掛在對方的脖子上,后者低下頭,看著那戒面上小巧卻飛揚的“溫”字,笑道:“剛才你就是在刻這個?”“嗯?!逼鋵嵅恢棺隽艘粋€,但是這句話他沒說出口,“喜歡么?”溫予舒的睫毛顫抖了一下,手指摹裟著上頭的刻字,喃喃道:“非?!矚g?!?/br>“它能提醒我,這不是在做夢?!?/br>“這要是夢,我寧可醉生夢死?!鼻財嘈α讼?,咬破指尖將一滴心血點入戒中,看著那表面泛起一層紅芒,又逐漸消散?!斑@樣,你可以通過它隨時找到我的位置……多少能治好你的疑心病吧?”溫予舒握著戒指的手緊了一瞬,卻道:“我不曾疑你?!?/br>“真的?”“……我只是、只是有時候……”“覺得我們還會錯過一次?”秦斷嘆了口氣,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不會有那一天的……”他執起那人的手,掌心脈絡相貼,十指扣緊,“因為,我就在這里?!?/br>兩人溫存了沒一會兒,屋外突然傳出一聲巨響,秦斷先是一愣,復又感到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闖了進來,無頭蒼蠅似的在谷里亂轉。吳缺乃四人中修為最高,已經快趕上秦斷巔峰時期,只不過因為心魔道的關系分作兩半;他與心魔向來不太和睦,以至于每次打架時自成一派,所以威脅性倒也沒有那么大。但這會兒鬧出這么大動靜,頗有些同仇敵愾的味道,秦斷看了溫予舒一眼,那人卻點點頭,“你去吧,我在這里幫你收拾收拾東西?!?/br>谷中光是隔音陣就布了幾道,更別說各種大小不等的結界,但秦斷還真怕這貨發起瘋來沒個度,萬一驚動了后山那兩位……光是想想就頭疼得緊。他匆匆告別溫予舒,化作一抹紅光沖出門外,只一息間便來到了吳缺的位置——這家伙正屏息聚力,試圖破開他在洞府前設下的禁制,聽到動靜一轉頭,直接愣住了。“爸、爸爸……”像是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一般,手里的氣力轉眼散了,心魔吳缺眨巴著一雙血紅色的眼,有些無措的看著他。秦斷環顧四周,“你哥人呢?怎么只有你一個?!?/br>“我、我們分頭行動的……”心魔撇了撇嘴,“爸爸就那么喜歡他?”我是怕他給我惹麻煩……秦斷一邊腹誹著,上手捋了把小兒子的長發,“把你哥叫回來?!?/br>令修士聞風喪膽的血魔尊之一老實巴交的點點頭,眉心間紅痕閃爍,不過片刻,一個一模一樣的身影降臨在他身側。吳缺看見秦斷,單膝點地,“父親?!?/br>“起來吧,你爹我還沒死?!鼻財喾藗€白眼,“你們不在自己老巢待著,往我這跑算什么?”兩人聞言先是互看一眼,心魔臉色微變,有些畏懼的從他身后站出來,與吳缺一起跪下。秦斷見他們始終不說話,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了?(牙,“你倆不會也是來……認罪的?”吳缺搶先開口道:“這都是他的主意,若不是他,我斷然不會那么對父親?!?/br>心魔抬頭瞪他一眼,冷笑:“你才是本體,我本身就是由你的欲`望而誕生出來的……如果你不想對爸爸做那種事,我又怎會……”兩人就這般你一言我一語的吵了起來,秦斷目瞪口呆的聽了一會兒,驚覺話題越來越往詭異的方向發展,尷尬的頭皮都麻了,“閉嘴!”他已經不想知道這倆小王八蛋是怎么認出的自己,他只恨不得把這段記憶從對方腦子里抹了去……正亂七八糟的想著,就覺得衣袖一沉,低頭對上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帶著幾分哀求的目光投了過來,像極了被人遺棄了的小狗。可惜秦斷這會兒正在氣頭上,手一甩轉身就往洞府里走,余下二人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互相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都怪你?!?/br>“父親臉皮太薄,你說的那般詳細,他斷然會覺得害羞?!眳侨卑欀碱^,瞪仇人似的瞪著自己的半身;對方卻也不甘示弱,“還不是你,說好的一起先道歉,居然試圖為自己脫罪……”“他都喊疼了你不也一樣擠進來了……”吵到最后,兩人都沒了話,氣喘吁吁的沉默了半晌,還是吳缺先開了口:“我們先跪著,等父親出來,再認錯?!?/br>心魔有些惶恐,“爸爸會出來么?”“會的吧……他一向心軟?!?/br>“唔?!?/br>他們悉悉索索的交流時,秦斷已經在洞府里坐下,替自己倒了杯酒消氣。其實他一點也不想這群小崽子知道所謂的“真相”,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不想計較不說,主要是覺得有些……沒面子。雖然他也挺爽的,但似乎爽過了頭,爽的有些狼狽了,怪丟人的。秦斷仰頭干了酒液,將空掉的酒杯往桌上一磕,發出一聲輕響。剛才那倆崽子……吳缺看他的眼神真跟看見rou的狼沒什么區別,或許是因為那雙紅瞳的原因,就顯得特別魔怔,弄得他的心跳也跟著變快。也就是這個時候秦斷才突然發現,其實他對他們,是有欲望的。不是淺嘗即止的親吻或者擁抱,而是更深層次的rou體交流……他渴望擁有,渴望被擁有,與之融為一體。或許是爐鼎之身天生yin蕩,但如今的主動權已經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如此……難以言喻的想法,就算臉皮厚如他這般,也不是能輕而易舉的出口。剛才被吳缺露骨的話語一刺激,倒是迫使他面對自己的內心那……羞恥的、無法言說的欲望。酒壺里的酒很快喝光,他有些微醺,腦子里一片漿糊。要不還是先睡一會兒吧……結果這一睡,卻是被打斗聲吵醒的,地動山搖間,秦斷揉著酸脹的額角,慢吞吞的挪步到門口,就見兩道黑影與一白一紅在空中打的正歡,金戈聲不絕于耳。他面無表情的看了會兒,就覺得身邊一陣風,轉頭卻見溫予舒不知何時站在一旁,正笑盈盈的望著他。秦斷酒還沒醒,略有些遲鈍的對視了片刻,“你怎么……來了?”“他們動靜這么大,我“看”不見都難?!睖赜枋嬲A苏Q?,湊過來去摸他的臉,“你喝酒了?”“嗯……喝了點,沒注意,好像拿到了那壇千年精釀的……”秦斷迷迷糊糊的晃了晃腦袋,他平時酒量不錯,先前因為心煩氣躁囫圇喝錯了酒,這會兒頭還是暈的,干脆將臉貼在對方微涼的掌心里,不動了。可惜遠處那幾位也不是瞎子,他倆在這曖昧的很,吳缺當即就不干了,與心魔一同暫時逼退另外兩人,一轉身殺到秦斷身前,一左一右的拉住了他的胳膊。“父親?!?/br>“爸爸……”心魔眼里紅光未散,殺氣騰騰的目光瞪著還未收手的溫予舒,像是會隨時撲上去將人撕碎。秦斷擺了擺手,“都別鬧……”他腳底下有些軟,踉蹌幾步,被后趕來的白伶之一把摟住,燓冽霜寒之上的劍氣未散,鋒利的劍刃抵在蛇妖后頸,削下幾根銀絲。“放手?!?/br>“不放……有本事你就在師尊面前砍了我?!卑琢嬷ξ牡?,變本加厲的將臉埋在秦斷發間,輕輕嗅著,“師尊吩咐我的事情已經做好了,不妨與我前去一看……”“前輩叫我收拾的靈田也全部翻新,新的種子也已經播撒……”“小旭哥哥讓我收拾書房,這會兒已經徹底干凈了?!?/br>“父親叫我在門口等著?!眳侨泵夹木o蹙,眼中殺意流轉,“可我等了半天不見您出來,倒是這些家伙,企圖破壞您的休息……”心魔接話道:“所以我們就打起來了……都是那白蛇先動的手!”白伶之聞言輕哼一聲,“師尊明鑒,是這個家伙攔著死不讓進,我擔心您的安危,才……”“呸,你這yin蛇又有何臉面提起此事?”“哼……”秦斷被他們左一言右一語的吵得頭都大了,“都別爭了,你們半斤八兩……嘖?!彼α怂杌璩脸恋哪X袋,將手臂從兩個兒子手里抽出來,又把白伶之掛在腰間的手,扒拉下來,才終于松了口氣。“你們幾個……約好的是吧?輪番上陣的賠禮道歉?嗯?”他抬手一一點過眾人,最后將目光放在站在最邊上的溫予舒身上,沒好氣地道:“你自己交代,是不是你一手策劃的?”對此,那人只是扯了扯嘴角,無辜道:“是他們自己心懷愧疚,我不過是說你可能會回到這里……小旭哥哥,你看在場的每一位修為都比我高,我哪有說謊的機會???”“你啊你……”秦斷嘆息一聲,心知對方是帶著點報復的意思,可到底,也是為了他。先前未醒的酒被夜風這么一吹,終于是有幾分清明,秦斷抱著手臂,瞇眼盯著眼前的幾人,終于像是不耐煩似的擺擺手,“東南西北四個分谷,都有別居,你們想留下的自己去住,沒事兒別來煩我……”他一邊說著,邁著搖晃的步子踱回了門口,一轉頭發現幾人還杵在那兒,“怎么?站這干嘛?還得我挨個送過去?”兩個吳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那您這是原諒我們了?”“談什么原諒不原諒……”他喃喃道:“我從來就沒怪過你們?!?/br>圓圓的月悄然懸掛在漆黑的夜空,居高臨下的注視著大地蒼生;秦斷抬頭望去一眼,再看看這美好月色下靜立不動的人們,以及他們眼里無法忽視的愛意。一顆心仿佛被泡在溫水里,將曾經受傷結痂的地方泡軟了、脫落了,重新長出新鮮的皮rou……花好月圓夜。他想,這再完滿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