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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眥欲裂,“你不是……”本已經快要委頓在地的身體突然像是又有了力氣,搖搖晃晃地掙扎著站了起來,握緊了拳頭似要撲上來,但剛剛抬腿就栽倒在了地上。“不……不可能……”枯瘦的手指抓著地面,雷損的眼神渙散,又好像凝滯著難以言說的疑問,“怎么……怎么可能……”眼前的人,方才哪怕只有一剎那,驚鴻一瞥的面孔,哪里是蘇夢枕,分明,分明是那個莫名出現姓仲的男人。那蘇夢枕呢,蘇夢枕去哪里了?雷損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一絲讓他骨子里發寒的恐懼。他直勾勾地看著眼前的黑暗,眼前沒有光,風吹著寒雨敲在他臉上,血從他喉間的傷口往外涌,連帶著他身體里的熱乎氣一股腦地,止不住地往外涌,讓他冷得直打哆嗦,卻又沒有力氣爬起來。雷損突然那么真切,那么切實的感受到了自己的蒼老,他就像是那些普通的老人一樣,思維遲滯,老眼昏花,而后就像現在這樣,跌了一跤之后就再也站不起來了,只能躺在地上等待著死亡的降臨。他看著眼前的那片黑暗,從未有過地渴望著能夠看到一絲光亮,于他而言,那黑暗就仿佛是六分半堂的未來,被吞沒在無盡的夜色之中,沒有半分希望。然而直到最后,都沒有半分明光在這里亮起。唯一的期盼,就是他的女兒當真如他所想的那般聰穎詭詐,狄飛驚也當真能盡心盡力地輔佐她。他眼里的光彩黯淡了下去。他死了。而后,他安排好的人放出了一個信號箭,也不知那信號箭是如何做的,硬生生在暴雨的開封夜幕,炸開一簇燦爛的煙花。信號箭炸開的同時,原本殊死頑抗與金風細雨樓勢均力敵的六分半堂門下忽然開始撤退,丟下地盤不要瘋了一樣往六分半堂的中心駐地跑,而后以其為圓心筑起銅墻鐵壁,儼然是要丟車保帥。另一邊雷純看到天上的煙花,忽地雙腿一軟幾乎站不住,眼淚混著雨水往下流,“爹——!”嗓音凄厲如杜鵑啼血。那是他們約定好的信號,若是雷損贏了,放紅色的信號箭,若是雷損輸了,則是藍色的信號箭。天上的藍色明亮,仿佛鬼火幽幽。雷純知道自己還不能就這么倒下,她咬著下唇,舌尖嘗到了咸澀的血腥味。“蘇夢枕!”她在心里恨恨念著這個名字,把每個字每個筆畫都刻進心頭一樣。極端的悲痛之下,有的人會完全失去理智,有的人卻會更加的理性,更加的冷靜。雷純看著自己身邊的人,并不多,但都是雷損精挑細選出的精銳,忠心耿耿甚至可以為了六分半堂獻出性命,這是她手上僅有的牌,她必須要依靠這些人回到六分半堂的中心駐地,她必須回去,只有回去,才有希望扳回一城。“三隊留下斷后,剩下的人護送我回去?!崩准儼褍H有的人手分成幾隊,眨眼的功夫就安排下去了接下來的路線。雷純不會武功,只能讓人背著她前行,她伏在下屬的背上,衣裙臟污得不成樣子,胡亂裹著不知是誰的袍子,臉上抹著污泥,裝作是受傷的普通弟子。這是她此生前所未有的狼狽了,越是狼狽,她的心里就越是恨,那種恨就像是毒蛇撕咬著她的心臟,腐爛的汁液醞釀出滿腹怨毒。蘇夢枕,蘇夢枕,蘇夢枕。她一遍遍念著這個名字,一遍一遍又一遍。天很冷,風一吹更冷,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快速地帶走了身上僅存的溫度,雷純上下牙打架咯咯作響,冷得幾乎失去意識。忽地,一滴暖暖的東西濺在了臉上,帶著她熟悉而又陌生的咸腥氣息。血的味道。背著自己的下屬猛地往前沖了兩步,而后推金山倒玉柱一樣重重栽了下去。雷純栽倒在了地上,霎時手上就劃開了大片擦傷,火辣辣地疼,但是比疼痛更煎熬的卻是恐懼。她的周圍一片寂靜,那些原本應該跟隨著她的下屬,一個都沒有跟上來,黑魆魆的街巷里,只有她和那負責背著她的下屬兩個人的呼吸聲,粗重的,急促的,瀕死的喘息。那個屬下還沒死,不過也不遠了,他的喉嚨里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艱難地在地上蠕動著,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不過也不需要反映過來,雷純強忍著腳踝的疼痛扶著墻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拼命往前跑著,黑暗里沒有光,幸而整個開封地圖都刻印在她腦海里,哪怕閉著眼睛她也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她怎么能死在這里。她怎么可以死在這里!眼前終于出現了光,一絲細細的暖光,燭火跳躍,給雷純死一樣灰白的臉色添上了一絲紅暈。“雷姑娘?!庇腥藞讨鴤?,提著燈籠,大雨瓢潑如天河傾瀉,卻半絲沒有沾濕他的衣角。雷純勉力露出個笑:“仲先生?!?/br>那絲燈火微弱,只照亮了仲彥秋半張臉,和他腰間的紅袖刀。雷純凝神看著那紅袖刀,冷笑道:“不想蘇樓主竟連紅袖刀都舍得給你,金風細雨樓好謀劃?!?/br>她會虛晃一槍金蟬脫殼,蘇夢枕自然也會,那宴會上開始來的確實是蘇夢枕,但熄燈以后就換成了仲彥秋。蘇夢枕在哪里,她不用猜也知道。仲彥秋道:“不及六分半堂,舍得拿總堂主做棄子?!?/br>這些年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爭斗不斷,初時金風細雨樓根基不穩,六分半堂一家獨大,最近局面卻已經倒向了金風細雨樓一方,除非蘇夢枕突然死了,不然六分半堂必敗無疑。今天這場宴席,能殺了蘇夢枕最好,若是殺不了蘇夢枕,雷損也不準備活下去,只有他死了,六分半堂才能徹底蟄伏下來,哪怕被趕出權利中心,甚至哪怕被趕出京城,只要雷純還在,只要狄飛驚還在,只要六分半堂真正的骨干還在,那就總有把這些東西拿回來的一天。只要等著蘇夢枕死掉,只要等著金風細雨樓后繼無人。總會有那么一天的。可惜蘇夢枕并不準備讓這一天到來。他正看著年輕的蘇樓主指揮這場至關重要的戰斗,銅墻鐵壁的六分半堂,可不是能夠輕易攻取下來的東西。落在身上的雨忽然停了下來,他側頭一看,仲彥秋正撐著傘站在他旁邊。“辛苦了?!碧K樓主說道。“無妨?!敝購┣锏?,雷純的確聰明又狡詐,但是硬碰硬的時候,她也就只是一個身嬌體弱的姑娘罷了,手起刀落,瞬息間便徹底了結了。只剩下狄飛驚了。狄飛驚坐在院子里,雨大得要命,外面的廝殺聲夾雜在雨聲里,空氣里彌漫著刺鼻的血腥味,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