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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芥末君序(鎖)一·扶搖一·扶搖祁云被一陣鈴鐺的響動吵醒。他虛弱地睜開眼,沒看到商隊與駱駝,只見到一位十來歲少女。那女孩兒穿一身淺綠色的紗裙,露出光裸的小腿與腳踝,左腳腕上一根紅繩綁著銀鈴鐺。她專注地編織著一條紅繩,繩子的末端系著與她腳踝上樣式相同的鈴鐺?;璋档墓鈴乃砗蟮拇白诱者M來,她的臉藏在陰影里。沒等祁云觀察到更多,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就襲擊了他。女孩兒聞聲,吃驚地跳起來,扔掉繩子旋風似的奔了出去,不一會兒,又牽著一個青衫男子跑回來。祁云聽見那男人含著笑向女孩兒說:“你呀——”然后一切都淹沒在咳嗽聲里。祁云掙扎在痛苦中,肺腑里的血堵在喉頭,就像那么那么多哽在心頭的話。他感覺青衫人將自己扶了起來,一股暖意自抵在背后的手掌源源灌入。他喉頭一甜,嘔出一口黑紅的血。“……話么?”青衫人扶著他問了句什么。祁云沒聽清。他克制著緩慢地呼吸。他的喉嚨和胸腹都有傷,一咳嗽起來便止不住,渾身疼得像是被撕裂了,只有背后與對方接觸的地方是溫熱的。祁云漸漸平靜下來。他認出了那幅深青色的寬袖。“是你救了我?”長久不曾言語的嗓子嘶啞難聽,祁云想要一杯水,更想要知道面前人的身份。那人語義不明地低笑一聲,撤開了抵在祁云背后的手掌,像是準備離開。祁云手指一緊,卻沒能抓住他的衣襟。祁云問:“你是誰?”青衫人沒有回答。他起身捉住了一只光裸的腳踝——祁云意識到那是之前的女孩兒。這間屋子制式很是特別,不似西域也不似中原。窗戶開得很大,卻不曾蒙上紙或絹,緊閉著也隱隱透出光來,像是江南慣用的明瓦。那女孩兒就坐在窄窄的木質窗臺上,反手攀著背后的窗格。“竹煙兒,下來?!?/br>青衫人命令道。他說的是漢話。叫做竹煙兒的女孩兒便乖順地跳下來,撲進了青衫人的懷里。她腳腕上的鈴鐺同手里的一起清脆地響動著。她說:“謝先生,我給他編好了鈴鐺?!?/br>竹煙兒的漢話帶著燕真口音,就像燕真城曾經的居民。祁云沉默地看著那個鈴鐺。謝先生像是笑了,側臉的線條一時間柔和了幾分。他接過鈴鐺,又揮手讓竹煙兒出去玩。那幅寬袖一揚一落,端地是意態風流。他坐在窗下的小幾旁,隨手點亮了一盞油燈。祁云借著燈光端詳他的面容。漢人的樣貌在他眼中大抵是相似的,這位謝先生卻有些不同。他瞧著是二十許的年紀,一張臉無甚特別,唯有眉峰,細而鋒銳,斜飛入鬢,于是其下一雙平凡的眼也被硬生生拗出了一股風流氣度,煞是好看。祁云多瞧了幾眼,便換來青衫人微微一笑。他講出了一個祁云全然陌生的名字:“在下謝清遲?!?/br>謝清遲自身旁小幾上端起過來一碗湯藥喂到祁云嘴邊。他動作熟練,祁云猜想他或許是一名大夫。漢人大夫,他在祁家堡也見過的,戴著遮陽的斗笠,從積滿黃沙的氈子下翻出各種干枯的草藥,與他們交換金子與玉石。祁云嚴格來說也是漢人。兩朝以前,燕真曾是朝廷下轄的一座邊塞城池,號稱塞外小江南?;佞X南侵之時,北方戰線收縮,又有政權更迭,燕真便脫離了朝廷的管轄。在回鶻的sao擾之下,燕真幾度城破,民生凋敝,形同死城。到后來回鶻沒落,他的祖父母恰在此時出塞離開中原,見燕真風物可愛,便遷居于此,大興土木,定名祁家堡。祁家人以武立威,教化臣民,一時間邊民聚集燕真城,大有重復昔日榮光之勢。燕真不過彈丸之地,其地理位置,在北,不能算戰略要沖;在西,于游商而言卻是極重要的通往西域的落腳地,常年有商隊往來。幼時的祁云也曾想過隨著一支商隊去到中原,但到底是沒能出得了燕真的。草藥的味道彌漫開。祁云艱難地吞咽著,刺痛沿著喉嚨一路向下,像是飲冰吞炭。謝清遲沒有催促。過得半晌,他將半空的藥碗放回桌上,也不多言,只是吹熄了油燈離開。祁云獨自坐在明瓦窗漏下的微光里,以手撫膺,竭力壓**內火燒火燎的疼痛。那藥的滋味同謝清遲其人一樣古怪,祁云卻沒心思質疑。謝清遲既然救了他,就是想要他活,而祁云再沒有比活下去更要緊的事務了。少年人所有的傲骨豪情都在家破人亡那一日慘淡收場。他要活下去,才好為父母、為祁家堡、為整個燕真城,復仇。祁云斷斷續續醒來好幾次。室內始終昏暗,他也不曉得時辰,只有耳畔響起鈴聲時才能察覺,是竹煙兒來送飯了。竹煙兒天真爛漫,祁云曾試著向她套話,卻落得個一問三不知的答案。竹煙兒少女心性,漢話也講得不很好。她總是晃一晃腳腕,朝著祁云粲然一笑:“你怎么還不系鈴鐺哪?”她說,謝先生的人,都是要系鈴鐺的??善钤七€沒戴上鈴鐺呀。祁云只好安分等待謝清遲來。謝清遲來得并不少,只是來去匆匆。他約莫隔日來一次,有時會替祁云診脈,有時以內力助祁云療傷。祁云不懂草藥,便寄望從功法窺得謝清遲身份。謝清遲內力柔和精純,祁云琢磨著,有些似江南顧家的路數,卻又不太一樣。燕真雖是偏安一隅的小城,祁云的母親卻是來自中原第一武學典籍藏家——千古樓。祁云幼時承母親教導,別的不敢說,至少中原武林那三宗五派四大家的心法都是有數的,甚至有名的邪教心法也說的上來。只是可惜,祁家堡覆滅之時,祁云還沒來得及將這些都學會。祁云到底是年紀小,在久探不得后便有些急躁,不管不顧地,直接開口質問謝清遲:“為什么救我?”彼時謝清遲剛剛為他疏通完經脈。他倚在床頭閉目養神,像是有些累了,長而纖細的眼睫微微顫著,漫不經心地答道:“有用得到你的地方?!?/br>祁云聽他這冷淡回答,又望向他倦怠面容,一時有些失神。謝清遲救治他時竭心盡力,祁云全都看在眼里,可每每感動不過半晌,就被謝清遲突兀的冷漠話語給打破了氣氛。謝清遲此人,實在教人琢磨不透。祁云想了想,沉聲道:“我要復仇。在復仇之前,不能留下給你做仆役?!?/br>謝清遲睜開眼,挑眉道:“誰說讓你做仆役了?”竟是沒問復仇的事。祁云便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他雖然為了復仇什么都能做,但救命之恩畢竟也是要報的,若能兩全便是再好不過了。謝清遲饒有興致地瞧著他面色變幻,半晌,忽地一笑:“還是個孩子呢?!?/br>祁云的臉登時漲紅。如此又過了半個多月,謝清遲診脈之后,終于松口說祁云可以下地走動了。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