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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離開,卻被阿爾伯特叫住了:“萊格里斯先生,您覺得我這歌劇怎么樣?”雅各遲疑了一下,還是打算實話實說:“這是您目前為止最好的作品?!钡⒉粶蕚涓嬖V阿爾伯特自己曾聽過他之前所有的歌劇。阿爾伯特也說:“您的那部很不錯,我看了您的排練,修改得比以前更好了?!?/br>兩人在樂池邊環顧四周,舞臺上的演員們正在喝水,樂手也在三五成群地聊天,觀眾席里坐了好幾個衣衫襤褸、全身臟兮兮的人。雷耶歌劇院在白天排練時總是敞開大門,不收門票,唯一的規矩是大家必須遵紀守法,不能打擾排練秩序,所以常有想來取暖的流浪漢、游手好閑的家伙和付不起戲票錢但又喜歡音樂的窮人來觀看。雅各看看那些人,再看看衣著考究的阿爾伯特,不由笑出聲來:“這可不是您這子爵先生該久留的地方啊?!?/br>阿爾伯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很多人都以為劇院也不是他們那種人該來的地方,但您看看他們。那邊那個戴帽子的老人,我注意他很久了,他天天都來,都會哼您歌劇里的歌了?!?/br>阿爾伯特居然沒有把這種人視為草芥,還專門觀察了他們一下,這個新發現讓雅各驚奇不已:“您天天在這兒混,等您把這歌劇排完,您寫的那所謂‘平民歌劇’大概就能上一個臺階了?!彼肫鸢柌啬前谅裏o禮的父親和輕佻刻薄的兄長,“您父親和兄長沒有反對么?”“他們管不了?!卑柌靥崞鸺胰?,臉上的輕松又蕩然無存了,又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從欄桿上下來,拿指揮棒敲了敲指揮臺,對臺上眾人說,“開始排練?!?/br>雅各離開樂池,向觀眾席走去,突然注意到劇場門口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因為背光,他一時沒看出那人是誰。待他走近一些,他終于意識到了那人是誰:弗朗索瓦?德?塞維涅,阿爾伯特的哥哥。弗朗索瓦正看著樂池里的阿爾伯特,若有所思。但他似乎感覺到了雅各的視線,向雅各的方向看來,瞇起了眼睛。他也認出了雅各。然而,他并不像那天在阿爾伯特家一樣,對雅各露出輕佻的冷笑,而是深深地皺起眉頭,像是看什么有害的東西一樣,一臉憎惡地緊盯著雅各。雅各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趕快調轉方向,朝舞臺旁邊的邊門走去,在弗朗索瓦那怪異的目光下他可一分鐘都待不了。阿爾伯特的家事與他無關,他沒興趣了解,更沒精力參與。想想阿爾伯特那令人討厭的家人和阿爾伯特本人那難以捉摸的性格,雅各不由覺得自己剛剛對阿爾伯特萌生的一點好奇和好感實在是有點荒謬和愚蠢。第十章第三等級是什么?“……第三等級是什么?是一切?!?/br>阿爾伯特讀完最后一句話,合上小冊子,向雷耶先生看去。雷耶先生安靜的辦公室,壁爐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地響著,火光搖曳,一如兩人起伏不安的心情。這本西耶斯神甫撰寫的的小冊子剛剛發表,就被人們爭相傳閱,他前幾天就看到雷耶歌劇院的人們在爭相傳看。西耶斯神甫在冊子里痛斥三個等級制度的不公,批判代表教會特權的第一等級和代表貴族特權的第二等級,宣稱第三等級才是整個國家的代表,號召廢除貴族特權,并把第三等級提升到國家的中心。這樣的論調已經流行了好一段時間了,就連阿爾伯特這樣不關心政事的人都早有耳聞,之前在皮埃爾家聊天時,他就聽皮埃爾高談闊論說等級制度如何不公,還宣稱一旦時機成熟就會立刻放棄伯爵的爵位,被阿爾伯特一笑置之。皮埃爾自少年時期就是激進分子,像他這樣還能繼承父親的爵位成為伯爵,會發生這種荒唐事,看來確實是要變天了。但阿爾伯特還是頭一次從第三等級這里聽到這本小冊子里這種自信和堅定的語氣。時勢已經變了——他想起父親、兄長還有貴族的沙龍里常常議論的“恢復貴族主政,反對絕對君主一人獨斷”的觀點,這種觀點已漸漸變成了貴族的自娛自樂,即將被“取消一切特權”那摧枯拉朽的平等潮流所取代。雷耶先生打破了沉默:“子爵先生,您知道為什么我要給您看這個冊子嗎?”“您是想告訴我貴族特權已經過時了,讓我好自為之嗎?”“不不不,”雷耶先生連忙擺手,“不是這樣。您和其他貴族不一樣,這點誰都看得出來?!?/br>“誰都看得出來么?”阿爾伯特自嘲地笑笑,想起那個混亂的夜晚,他是用如何卑鄙的嘴臉逼迫雅各經歷那樣的屈辱。他和那些被人們厭惡的貴族一樣為所欲為,不,或許比他們更糟。雷耶先生沒有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繼續誠懇地說道:“我今天是想懇請您參加第三等級代表的競選?!?/br>“什么?”雷耶先生饒有興趣地望著阿爾伯特錯愕的表情,繼續說道:“雖然您是貴族,但我們都認為您了解我們這些平民的生活和想法,而且您又有足夠的社會地位和號召力,受的教育也比我們多。要是您能用您的才學為我們爭取權利,那可比我們自己赤手空拳要有用得多?!?/br>阿爾伯特被他夸得心虛:“那也是不一樣的?!?/br>“您聽說過米拉波吧?他雖是伯爵,但加入了第三等級,現在全國上下都在關注他呢?!?/br>“那只是因為他沒被選進第二等級而已?!卑柌剜絿伭艘痪?,心想米拉波那家伙一副丑惡的嘴臉,生活放`蕩,參加三級會議恐怕也沒安什么好心。他可不愿與那種人為伍……盡管他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有那么點丑惡和放`蕩。“他和您可不一樣?!崩滓壬袷遣碌搅怂南敕?,“米拉波也許只是在沽名釣譽,但您的作品素來書寫平民生活,深受大家喜愛,我們都覺得您更接近我們第三等級——這不是對您的貶低,而是對您最高的贊揚,因為您和我們大家一樣,都在真正為這個國家創造價值。請您好好想想,當您看到那些貴族像寄生蟲一樣地為所欲為的時候,您覺得公平嗎?”阿爾伯特沉默了。他從未覺得公平。他自幼出入上流社會,被父親當雜耍的猴子似的帶著環游歐洲宮廷開演奏會,稍長一些后又不得不接連應付那些帶著女兒上門攀親的貴族,直到他做出一副玩世不恭、流連花叢的模樣,向誰都大獻殷勤,才讓不少人打消了招他為女婿的念頭。他唯一欣賞的只有皮埃爾和梅蘭妮夫婦——他常常調笑皮埃爾的滿腔熱血和梅蘭妮的溫順乖巧,但他確實打心眼里羨慕皮埃爾對政治的執著和梅蘭妮天使般的善良。除此之外,他對其他貴族就沒有一點尊敬了,無論是病怏怏的杜波瓦小姐、虛情假意的布封伯爵夫人,還是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