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生命。

而后印象深刻的場景是某天夜里，一旁的兄弟姐妹都在鼾睡，只有他感應到什么似的睜開了碧綠的眸子。母貓輕盈一躍跳上床鋪，眨眼間床上卻沒有了貓，一個黑發及肩的女人掀開被子，被這間屋子的男主人環抱進懷里。

接著，他發覺了自己的不同。一同出生的小貓們身形逐漸拉長，他卻依舊是一個巴掌可以握住的小奶貓。

“這個小家伙看來跟你一樣?！蹦兄魅艘贿呌檬种傅闹付菗崦樕系拿?，一邊不知是憂傷還是欣慰地湊到母貓耳邊感慨。

母貓走過來伸出舌頭舔他另一側的短毛，比往日更加沉默。

除他之外長得最慢的小貓都擁有自己的貓窩時，他卻仍然每晚睡在母貓身邊，小心母貓翻身時沒有注意到他而把他壓在身下悶住。

等他長到男主人小臂那么大，母貓第一次領他走出了屋子。母貓保持著貓的形態，帶他流浪了兩個月，她教他如何在戶外尋找食物，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必須躲。哪些東西可以親近，哪些會傷害他需要遠離。

“我們不是人，也不是貓。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非人非貓的東西存在的位置。你如果想要活下去，那么必須選擇，做一個人，或者一只貓?！?/br>
噴泉池的水濺到他們身上，黑貓還不能完全領會母親話的含義，只是覺得水好像流進了母貓的眼睛，她臉上的毛亮晶晶的，沾著水滴。

母貓教會他怎樣做一只貓，并叮囑他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呆太久，他異于普通貓的生長速度會給他帶來不幸。

如果沒有男主人那場病，母貓還應該在他能幻化出人型時教他怎樣做一個人。

“不要哭。能遇到你，認識你，和你在一起生活，孕育出我們的孩子。已經美好得像一場夢了?！蹦兄魅诵χ两趬糁?，不再醒來，母貓將他安葬后，也決定去尋找那個夢。

他和兄弟姐妹都被不同的人領養。母貓自己當人又當貓那么多年，認人還是有點經驗。最起碼他的領養人是個很會照顧貓的女孩子。除了想要給他結扎以外，她作為主人無可挑剔。黑貓不是普通的貓，發情期對他影響不大，或者說普通的母貓并不會讓他有交配的意向。新主人在他一次次掙扎著堅決不上手術臺又表現一直良好的情況下最終還是放棄了給他做結扎。黑貓因此得以一直是一只健全的貓。

主人雖好，黑貓卻記得母貓的話，他和他的兄弟姐妹不一樣，他不能在同一個地方待得過久。在煩惱逃跑的問題時，他遇到了那個來打工的男孩。

第20章

黑貓也說不清楚自己一開始注意到男孩的契機是什么。

也許是對方在貓咪咖啡館的一眾貓里經常盯著自己看；也許是某次差點踩到某只長毛貓的尾巴后，男孩在店內走動時一直渾身緊繃；也許是明明想要撫摸自己卻從來不敢主動伸手。這在貓咖實在是稀有，想要撫摸貓咪的客人們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不停地抖動著手里的逗貓棒妄圖吸引貓的注意力，或者等待貓趴在貓爬架上休息的時機。

又也許，自己只是想觀察人類的男性是怎樣生活的。

黑貓的身邊從來不缺被他吸引的女性，性別為男的人類卻很少有能長時間相處的。

對于應該是自己父親的人，年齡太小記不清是一方面，對方大多數時候都和母貓黏在一起，不分場合不分母貓形態，導致他的生活方式沒什么參考價值是另一方面。

來貓咖的女生居多，就算有男生，也多半是陪女朋友來的，目光更多地流連在逗貓的人身上而不是貓身上。

當自己能變成人的模樣的時候，自己會擁有選擇的權利，選擇繼續貓的生活方式或者嘗試人的生活方式。黑貓并不討厭作為一只貓，去流浪或者短暫地被飼養。但他也被作為人的生活所吸引。打工的男生和店長聊天時說的，來這里之前遇到了什么，下班之后路上又發生了什么，讓他覺得新奇而有趣。自行車壞了被騎摩托車的室友載去地鐵站，朋友過生日去KTV狂歡，被學弟說動投資創業項目得到分紅。這些都是作為貓的他不可能遇到的，無論流浪還是被飼養。

想要嘗試人類的生活方式，這種愿望開始一天天變得更強烈，身體卻不能隨著愿望而快速成長。

在貓咖倒閉被送往下一家時，黑貓逃了出來。第一次能夠變成頭上頂著貓耳，身后尾巴晃動，雙手依舊保留了rou墊和尖銳指甲的半人型，便是在這次流浪到一處公園的夜里。

不知是不是因為父親是普通人類的關系，黑貓第一次變成半人型時渾身火辣辣地疼，不停冒出的冷汗打濕了身下被壓變形的草葉。渾渾噩噩卻睡不踏實的夜晚，他回憶著打工男孩閑談時描繪的場景，無意識地抓撓著一旁用紅漆寫著文明提示語的石塊。

第二天醒來，他依舊是一只貓，只有石塊上的抓痕述說著昨晚的一切不是一場荒誕的夢。

離開公園前他又回去看了看那堆抓痕，這次除了給自己增強信心，他又有了一個新的發現。抓痕不是隨意亂抓的，他從那些痕跡中看到了一個“姜”字。那個打工男孩圍裙左胸口上的標志的樣子。

有些記憶會隨著時間褪色，有些則會固執地附著在某一個角落，不曾消散。

他認出了自己無意識抓出來的漢字，也在路上一眼認出了多年后的男孩。

越來越頻繁地變成半人型的他需要一個穩定的落腳點。那么巧合的，他遇見了他。

如果說能在多年后重逢是一種奇跡，那么他們彼此都能認出對方是不是可以說是另一種奇跡。

在那人的屋子里，黑貓第一次分享了自己的秘密。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從對方那里學到了作為人類的第一課——用布料遮擋住自己的身體。

第21章

如果說之前還在貓和人類的生活方式中搖擺，那么有件事讓黑貓徹底下定決心要變成人型——他喜歡上姜老師了。

黑貓說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因為什么原因產生了喜歡這種感情，可在那場生日會的最后，姜老師問他為什么會吻自己時，他自然而然地得出了這個結論，他喜歡姜老師，所以想要親吻他。

當他還是一個小奶貓時，母貓和男主人在他面前擁抱、親吻，數十年的時間讓他明白了那是他們因為相互喜歡而做出的舉動。

只要喜歡一個人，就想要擁抱他、親吻他，與他分享自己的時光，自己的秘密。因為喜歡，所以想要留在他的身邊，所以期待每一次他準備的午餐，所以會因為結伴外出而激動不已。

做黏土人時不需要照片也可以在腦海中清晰地勾勒出他的模樣，在他身上嗅到其他貓的氣味會生氣會炸毛，從他那里得到一個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