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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前的護工還在為病人灌輸氧氣,按壓他的胸口,和死神最后搏斗一場??伤罱K還是長出一口氣,蜷曲著的腳趾無力地伸開,陷入了永恒的靜止。護工長嘆了口氣,拔了氧氣管,收起了設備。“死亡每天都在發生,我的孩子?!鞭鄙蛉说统恋穆曇繇懫?,她換了身裝束,站在宋亞澤旁邊。她那身貴氣逼人的裝扮已經卸下,顯露出樸實的氣質。她同其他護工一樣,穿著輕飄飄的防護服,抹去了嘴唇上的口紅,手指上的戒指也都摘下,手杖也消失不見,看上去就像普通的中年婦女,唯有習慣性微抬的下巴還顯出一點尊貴氣和官味。“他得了什么???為什么肚子會腫成那樣?”宋亞澤難受地看著尸體被蒙上白布,被幾個護工抬了下去。很快,病床上就又躺上一個滿臉愁苦的病人,成了這張床的新主人。“過度的營養不良,肚子就會水腫的。再加上,他得了惡性瘧疾,沒有及時治療?!鞭鄙蛉藝@口氣,面露憐憫。她說著,便將袖口卷起,快步走到新病人床邊。新來的病人是個形同骷髏的年輕女子,她衰弱地呼吸著,身上沒什么力氣,還在垂死掙扎。她得了嚴重的腹瀉,大小便已經失禁,床上甚至留下惡臭的污穢物,讓人不禁掩鼻。她自己也知道尷尬,便用被子遮住被弄臟的地方。這是一條可憐、卻讓人不想靠近的生命。薇莎夫人掀起了她的被褥,那女子很是不堪,樣子看上去很抱歉。“孩子,捂久了會長褥瘡的?!鞭鄙蛉溯p聲說,“我來幫你,你不用害羞?!?/br>她取來紙巾和濕布,替她換了床單,耐心地為她擦拭,臉上沒有一絲嫌棄。她始終是微笑的,沒有為官的覺悟,毫無高人一等的架勢,反而如慈母般細膩平和。和她接觸的人,總是能得到安心與撫慰。宋亞澤站在布簾外面,許久才看到薇莎夫人拿著污穢的床單,細白的手指一抬,撩起簾子,神色平靜地走出來。她將床單拿到一旁的水池之中,倒了點皂粉,就直接赤著手洗了起來。她動作利索,就像在照顧自己的孩子那樣自然。這種安詳和平靜,卻像狂風暴雨般席卷過宋亞澤的心。他很是觸動,對薇莎夫人也有了深層次的敬愛。善良的舉動總是容易傳染的,他不動聲色地走到她旁邊,拿起床單的一角,也擰開龍頭,跟著她一齊洗著。薇莎夫人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你也要洗臟床單啦?”“像您這樣地位尊貴的人,都能放下架子,我這又算得了什么呢?!彼蝸啙苫氐?。他看到污穢物,雖皺了皺眉,仍是忍耐著抓把皂粉上去,用力揉搓起來。他想了想,又接著說:“您是署長,這些事其實大可不必做?!?/br>薇莎夫人微笑依舊,低沉的聲音略帶些滄桑:“我看過一本書,上面說人都會同情弱者,但只會追逐贏家;不管怎樣,還是要為弱者而奮斗。我很受啟發,即使有人不能理解我,甚至說我別有用心,但我還是要這樣做?!?/br>宋亞澤愣住了,手上的動作減慢了半拍,他回過頭看著她,半天才開口:“您看上去溫和,其實很堅強?!彼D了頓,“您把戒指手杖都扔了,一點架子都沒有,一般人很難做到?!?/br>薇莎夫人沖凈了床單上的殘余泡沫,連魚尾紋里都夾著柔和:“要想讓窮人接受我,我就要變成一個窮人。他們需要食物和藥物,但也需要尊重和關愛?!?/br>聽到這話,宋亞澤心中升起一陣溫流,沉默半刻,才緩緩開口:“我以為我活了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能看透。今天聽您這么說,我才覺得自己還有很多事沒弄明白……”薇莎夫人只是笑笑,沒有出聲。她擰干床單,和宋亞澤走出帳篷,把床單掛在竹竿上,看著它隨風飄起,平和地說:“我剛才在休息室里,給凱撒發了封郵件,告訴他你還活著,和我在一起。但是現在網絡不好,估計他得晚些才看能看到?!?/br>“嗯?!彼蝸啙牲c點頭,“這一段時間,他應該很不好過吧……”“是啊?!鞭鄙蛉松袂閾鷳n,她帶著希望的眼神看向宋亞澤,“希望你還活著的消息,能讓他好過一些?!?/br>宋亞澤在忙忙碌碌中結束了一天,他的腳時刻都在走動著,汗水也是不消停地流淌。他有些累了,腿腳也酸痛。夜晚了,他走出帳篷,靠坐在巨石上,這才歇了口氣。也許是因為缺少植被的原因,南羅晝夜溫差很大。夜晚,這里的風總是冷酷而凜冽的,全無白天的炎熱勁頭??梢驳靡嬗跊]什么工廠,南羅的夜幕最是清澈,連云的蹤跡都尋不見。宋亞澤仰起頭,欣賞著漫天鉆石,它們密密麻麻地貼在空中。也許生活在這片苦難之地的人們,最大的財富就是這安寧璀璨的夜空。遠處的上空傳來一陣劇烈的響動,轟隆隆的,是機漿快速轉動的聲音,致人耳朵轟鳴。宋亞澤循著聲音,看到夜空中出現了一塊漂浮的黑斑,黑斑越變越大,變成了直升機的形狀,空降下來停在不遠處,帶動的大風將周圍的沙土掀起,引起一陣沙浪。直升機頂有燈照亮,把周圍的地面照得一片白。艙門打開,機上下來一個比夜色更黑的人影,他踩著黑色統靴,穿著一身黑衣,連手套都是黑色的,像是要與黑夜融為一體。難民營外沒有電燈,四周一片漆黑,宋亞澤的眼睛倏地睜大,緊緊盯著那一抹亮處,心臟也越跳越快。直升機的燈光并不強烈,可他還是認出來了,那是凱撒,他許久不見的人。在記不清多久之前,他也是這樣見到凱撒,看見他意氣風發地從直升機上走下來,眼神和舉止都傲慢得夸張,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相遇。那時,他還沒曾想過,以后會發生這么多的變故,還愚癡地做著安閑旅游的夢。場景驚人地相似與重疊,讓他涌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只覺得,自己大概永遠忘不了這一刻。也許生命中總有這樣的瞬間,是這么可遇不可求;人會被它打動,然后在回憶起它時,總會帶著微笑或感傷,嘆息人生的起伏無常。他愣愣地站起身,身體僵直地看著那個人影朝自己一步步走來,心臟也似乎越升越高。終于,那人立定在自己面前,借著從帳篷中發出的光,宋亞澤看清楚了他。凱撒穿著一身黑,只有手臂處還箍著一圈白色。他臉色差了很多,臉頰卻有著不正常的虛胖,他整個人胖了一圈,所幸不算臃腫,只是略顯微胖。盡管多了一層脂肪,他還是英俊的,五官的比例還是令人賞心悅目。他直挺挺地站著,同樣也是呆愣的,灰藍眼眸里透出不可置信和激動。兩人就這樣相顧無言地對視著。凱撒的嘴唇顫抖地越來越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