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153
”衛長軒輕輕點頭,低聲問:“城中守卒還剩多少人?”“算上輕傷勉強能戰者,也不過兩萬人?!庇H兵擦了擦臉上的泥灰,忽然有些猶豫,“將軍,這城我們能守得住么?”衛長軒搖頭苦笑:“燕虞的火砲出自西域的鍛造之術,極為厲害,先前云峽關六丈高的城墻一夜間被轟塌了一半。這隴州城墻矮小,我們苦守三日已是不易,只怕明日再攻一輪,便岌岌可危了?!?/br>親兵一愣,有些懵懂地道:“既然守不住,我們為何不同百姓們一起撤離隴州?”他問完,忽而察覺這話說得太過懦弱,毫無為軍者的氣度,不由窘迫地低下頭去。衛長軒倒沒有斥責他,只默默搖頭:“這里數百里平原,皆無險可守,我們又能撤到何處去,撤到灤關,或是撤回都城?”他垂下眼睛,“我們多退一步,身后便多有一城的百姓要遭受屠戮,我們實已無路可退了?!?/br>親兵凜然,趕忙低下頭:“將軍說的是,我等誓死不退!”他想了想,“城墻既然不足以倚仗,那我們便殺出城去,與敵軍一決高下!將軍以為如何?”衛長軒看著他還有些稚氣的面孔:“以兩萬人迎擊二十萬人,你不害怕?”“不怕!”親兵拍了拍胸脯,“論理,應該是燕虞人怕我們才是。聽說將軍先前用參連箭射死了他們的右將軍,他們現在提起烏及蘇爾,都嚇得聞風喪膽呢?!?/br>衛長軒聽得好笑,卻又漸漸笑不出來,他看向黑夜中的城外:“此番敵軍主將不是阿史那努爾,而是燕虞的棘連王子,那個人比起阿史那努爾只怕更為棘手?!?/br>他這么一說,親兵心里也打起鼓來,他剛才上城前還聽一個老兵在抱怨,說是永安二年西北都護府七萬人對燕虞十數萬人仍然被打得慘敗,而如今這點人只夠去送死,衛長軒靜默了片刻,又問:“軍中糧草已然吃緊,我方才命你們去找城中所余的糧食,你們找到沒有?”“隴州庫府是空的,想是趁亂被哄搶了,不過聽說先前的隴州節度使洪嵩是個巨貪,他府中大約藏有余糧,裴副將已帶人去搜了?!?/br>正在此時,城墻的石階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衛長軒以為是裴安前來復命,誰知探頭一看,卻是東城門的守城校尉。他仿佛懷有要事,來不及爬上城墻便大聲道:“啟稟將軍,安陽來了兩萬援軍,先正在東城門外候命!”“安陽?”衛長軒睜大了眼睛,“是尉遲鋒來了么?”只聽校尉身后傳來一聲低笑,果然便是尉遲鋒,他像是趕了很久的路,一頭發辮被顛的散亂,頭臉上全是熱汗,此刻靠在城墻上疲憊地笑了笑:“要我們東胡人躲在中原人身后,我可做不到?!?/br>衛長軒驟然看到他,驚喜交加,幾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又覺得疑惑:“尉遲將軍竟允許你帶兵來支援?”尉遲鋒有些喪氣地搖頭:“父親奉了命擁兵不出,這兩萬人是我偷偷帶來的,回去大概是要受軍法處置的?!彼麚狭藫媳亲?,又道,“不過也不一定,說不定就回不去了呢?!?/br>此時聽來這個玩笑有些刺耳,可衛長軒卻笑了,兩人對視了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中的堅定,他們重重地擊掌,而后抱住了對方的肩膀。很快,奉命搜尋糧草的裴安也回返了來,向衛長軒稟道:“洪大人府中空空蕩蕩,并無糧草,只在地窖里藏了幾百壇梨花白,想是忙亂中不便帶走?!?/br>“梨花白?”“是此地的名酒,”裴安解釋道,“平日一斗大約能值上一萬錢?!?/br>衛長軒微微驚詫,顯然沒想到一個小州郡的節度使府中會這樣豪奢,他很快便擺了擺手:“那就都搬出來,分給將士們痛飲!”眾人皆吃了一驚,軍中飲酒是大忌,更何況現在還在跟燕虞人交戰,這個節骨眼,竟要讓大伙喝酒么?裴安卻沒有質疑他的這道命令,只行了個軍禮:“是?!?/br>幾百壇梨花白很快被搬到了城中的空地上,各營將士挨個分發了下去,這些士卒大都出身北地的會寧,還有一半是尉遲鋒手下的東胡兵,都極為擅飲。他們原本已在多日的守城和行軍中疲乏不堪,此時見了酒卻驀然來了精神,原本灰敗的臉上也綻露出了笑意。衛長軒同他們一樣,隨意取了大碗飲酒,梨花白灌入喉頭,如同吞下烈焰,從舌根燒到了腹中。他連飲了幾碗,猛然舉起手中的酒碗,仰頭大聲道:“諸位將士,明日破曉之時,城中所有將士與我一起出城,伏擊敵軍!”這聲軍令立下之后,四周猛然安靜,所有人都停下了喝酒的動作,看向了將軍。衛長軒也看著他們:“我知道你們私下里都在說,敵我兵力懸殊,此戰我等不過徒然送死而已??蓻]有死,哪有生!我們在前方奮戰身死,正是為了守護身后的河山,讓我們的親人能夠平平安安的活著?!彼鐾^頂的星夜,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或許是我的最后一道將令。此戰無論勝敗,我只希望諸位心懷坦然,不畏生死,勇往直前?!闭f完,仰脖飲盡了手中的酒。數萬士卒也同時仰頭飲酒,齊聲道:“不畏生死,勇往直前?!?/br>站在衛長軒身后的尉遲鋒覺得他這個樣子,好像是有些醉了,他有些擔憂地拍了拍衛長軒的背,卻沒有得到回應。每個人都在繼續飲酒,仿佛喝的是清水,他們的眼睛十分平靜,近乎無畏。尉遲鋒忽然想起自己戰死的叔父,想起他帶兵孤軍深入的前一個夜晚,也坐在城頭,痛飲著烈酒,以手擊節,高聲長吟。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五月十七,建安,穆王府。后苑的大片蓮池此時花開正盛,粉白碧綠,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盡頭。這日從晨起時,天色便陰晦不明,卻遲遲沒有落下雨來,只有大片的蜻蜓貼著水面盤旋飛舞。楊琰獨自站在蓮池的欄桿后,背著手默然佇立。“主子,”唐安從外府院急忙步入,俯身道,“太子殿下的車輦已經出了宮門,再過半個時辰便到府中了?!?/br>“唔,”楊琰微微點頭,“讓方明帶眾人出門迎接,不要失了禮數?!?/br>“方管事已在門外候著了,”唐安頓了頓,又道,“這次太子殿下忽然造訪,想必是因為西北戰事的緣故?!?/br>楊琰輕輕點了點頭。唐安放低了聲音:“聽說前幾日夜里,西北的戰報剛傳到宮內,眾人束手無策,卻有個內監多嘴,勸皇上奪去主子手中的兵權,自行發兵?;噬袭攬龃笈?,把那內監杖責至死?!?/br>“哦?”楊琰轉過頭來,微微挑眉。唐安笑了笑:“說起來宮中已有許久沒有動過杖刑了,這次動靜鬧得這么大,想必是特意做給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