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玫屏住呼吸，靜等一個答案。

    “賀斯嫻?！变撉賻熌脕砬V, 請蘇玫過目, “她是一位杰出的女作曲家，直到今天，我的老師仍尊稱她為前輩?！?/br>
    “謝謝您的答疑解惑！”蘇玫追問, “我還有最后兩個問題，的流傳度廣不廣？是否收錄在很多版本的鋼琴曲譜書籍里？”

    “流傳度并不廣?！变撉賻熃榻B說，“目前只收錄在校內教材?！?/br>
    蘇玫再次道謝，回到靠窗的位子繼續等待賀婕。

    選中這間咖啡館，是因為距離醫學院非常近，賀婕利用換班時間可以過來一敘。而偶然聽見的鋼琴曲，卻印證了“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哲理。

    這場奇遇，改變了蘇玫之前制定的策略。

    她理清思路，決定接下來編個彌天大謊，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從而達到扮豬吃老虎的效果。

    十分鐘過去了，賀婕終于出現在咖啡館門口。

    鋼琴師仍舊在演奏，超脫俗塵的樂聲緩緩流淌于半空中，與服務生喊出的“歡迎光臨”形成鮮明反差。

    “對不起，我來晚了?！甭渥鶗r，賀婕目光閃躲，表情很不自在。

    “沒事的，嫂子，是我提前到了一會兒?！?/br>
    賀婕叫來服務生，點了一杯黑咖啡。她望著蘇玫略顯蒼白的臉色，關切地問：“這么急著找我，是不是遇見難事了？”

    “嗯，有件事，我不知道和誰商量。想來想去，只有你最善解人意?！?/br>
    蘇玫垂下眼簾，五秒鐘的工夫淚水盈眶，淚滴準確地落進咖啡杯，褐色液體表面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不得不承認，供貨商即將推向市場的芥末醬太給力了！

    短短幾秒，蘇玫已是涕泗滂沱，嚇得賀婕連忙坐到身旁，抽取紙巾幫她擦臉。

    “心里不舒服別憋著，哭出來能減壓?！?/br>
    “謝謝嫂子?！碧K玫小聲啜泣，勉強說了幾個字，“我被前老板sao擾了?！?/br>
    賀婕猝不及防，伸手去夠紙巾盒，卻碰翻了蘇玫面前的咖啡杯。

    “??！不好意思……”

    服務生步速飛快，三下兩下清理干凈桌面：“女士您重新點一杯嗎？”

    蘇玫低頭不語。

    賀婕代她回答：“一杯拿鐵，一杯焦糖瑪奇朵，都要熱的?！?/br>
    “為什么點兩杯？”蘇玫吸吸鼻子，腫著眼睛問，“我喝不了那么多?！?/br>
    “你的手很涼，喝點高熱量飲品才能緩解?！辟R婕避開蘇玫探尋的注視，“你剛才說的前老板，是何記鮮花餅的何凱，還是江元地產的江衍平？”

    “何凱?！?/br>
    賀婕大驚失色：“怎么會是他？”

    蘇玫言語中蘊含哭腔：“我也沒辦法接受這個事實。何凱是我最好朋友的老公，他這樣對我，完全不把我和呂婷的尊嚴當回事?！?/br>
    “你保留證據了嗎？”賀婕低聲問，“照片、錄音、視頻，還有聊天截屏?！?/br>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蘇玫囁嚅道，“我什么證據都沒有?！?/br>
    賀婕緊繃的神經瞬間放松：“口說無憑，你沒法告他，只能默默忍受。如果你有證據，我和滕林就可以為你出頭，好好敲打一下何凱?！?/br>
    一番話聽似是幫“受害者”撐腰，蘇玫卻深深感受到了賀婕話語中的慶幸和得意。結合曲音剛落的，她極為肯定，賀婕與何凱，按年齡排序，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弟關系。

    何凱的父親何毅忠，“十年生死兩茫?！钡纳钋檎煞蛉嗽O，就此宣告崩塌。

    隱藏在暗處的千絲萬縷，發掘的過程既艱難又幸運。一切都源于貼了賀婕照片的借書證——前不久，蘇玫去看望呂婷和小寶寶，包里的借書證無意間被探索世界的調皮孩子拿到了手。

    一寸證件照上的賀婕，令呂婷連連稱奇：“天哪！這人是誰？簡直就是女版何凱！”

    蘇玫腦海閃過一個線索不明的猜測，最終她按捺住滿腹疑問，岔開話題，哄小寶寶吃糖要回了借書證。

    隨后的閑聊，她和呂婷討教育兒經，還被呂婷無情地嘲笑了好久。

    “戀愛都沒談，孩子從哪兒來？腳踏實地吧，小玫，先找個男朋友再說！”

    很湊巧的，那天蘇玫離開何凱呂婷的新家，返回無名巷遇到了林阿姨和滕林。這對母子熱情地邀請她一起共進晚餐，于是，她聽到了林阿姨飯后彈奏的鋼琴曲。

    蘇玫當即贊美林阿姨：“干媽威武，寶刀未老！”

    “還是你嘴甜會哄人?！绷职⒁掏螂?，“我這臭兒子從來不夸我彈琴好聽?！?/br>
    滕林平時少言寡語，蘇玫在場他反而放得開：“媽——賀婕夸您不就好了嘛？她和我，我和她，就像一個整體?！?/br>
    關鍵線索，正是林阿姨提供的。

    “賀婕那孩子，模樣秀麗，言談舉止都挺不錯。但是，我總覺得她有心事，而且每次看人不看眼睛。比方說，她把曲譜送給我，眼神特別飄忽，讓我有一種背后有人的錯覺?！?/br>
    滕林無奈：“媽，你這是看驚悚片看多了的后遺癥?！?/br>
    林阿姨苦笑，拉過蘇玫的手：“我最羨慕你爸你媽，生個女兒多好！不管他們跟你說什么，你都有耐心聽?！?/br>
    自那天起，蘇玫更堅定了何凱與賀婕存在某種聯系。

    除去繁忙的工作和壓縮的睡眠，她把業余時間全部用在抽絲剝繭的查證之中。

    大學期間做實驗，薛教授反復提及“發生過一定會留下痕跡”的理論。

    同一品種的食材，由于產地、天氣、土壤成分等原因，同位素分析的結果千差萬別。

    拿兩個西紅柿舉例，無論它們的顏色和形狀長得多么相像，實驗之后就會發現，其實它們隔著山隔著海，一個的產地是燕都，另一個的產地卻是疆北。

    蘇玫堅信“發生過一定會留下痕跡”。

    賀婕的老家在泠海市，而何凱父親何毅忠早年發家開鮮花餅店也是在那里。泠海市和云城處于同一緯度，食用玫瑰的種植也非常廣泛。

    何記鮮花餅最早有一段宣傳語，引用了詩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詩句。泠海市不僅是沿海城市，市轄區還有大大小小的湖泊若干，被譽為“百湖之城”，這就對上了“伊人”和“水”。

    經過今天的第三方確認，作曲家賀斯嫻是賀婕的母親，她們母女與何毅忠的關系不言自明。

    一想到兩年前何凱殺進江元地產找江衍平算賬，蘇玫的心就疼得無法忍受。

    害人的人理直氣壯懷疑別人，被害的人卻不計前嫌暗中出手相助——那場惡作劇演變成的慘劇，何凱從未向江衍平正式道歉，他應該付出代價，否則永遠不知悔改……

    思索至此，蘇玫的眼淚又一次滑落腮邊。

    為誰而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