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56
輕松了些,聲音也軟了下來,道:“依我看……遲前輩行為古怪,不知在籌劃什么。等復活焱君,你了結執念,就不要管他,回流雪山練自己的劍,不要趟這逆天的渾水?!?/br>他與葉九琊對視著,忽然錯覺這人看起來溫和了些,鬼使神差又輕輕補一句:“乖?!?/br>葉九琊想來也是平生頭一遭聽見這樣寵溺又無奈語氣的一聲“乖”,神色略有些不自然,移開眼,淡淡應了一聲。謝瑯感覺這兩人氣氛詭異極了,不由得往旁邊縮了縮。而陳微塵余光看見陸紅顏正看著自己——這孤僻乖張的姑娘不知起了什么疑心,最近總是暗中觀察他。只好底氣不足地咳了一聲:“你也是?!?/br>姑娘含糊地“嗯”了一聲——倒是沒有像前些日子那樣,總與他作對。轉過一個彎,便到了謝大人埋骨之地。讓他們意外的是,新墳前,零落紙錢間還站了位熟人。——是書生莊白函。第44章窮途莊白函一身素衣,旁邊放了書篋,低頭沉默站著。刑秋從馬車上拿了壺酒,澆在墳頭上,說了一句:“謝大人,走好?!?/br>莊白函抬眼看了看國師,并未說什么。——他大概不想說什么,眼中的沉郁好似將這個人與周遭隔開。陳微塵走近到他身邊,書生才開口:“見他在階前,才認出來,是我在書院時的先生?!?/br>人世間因緣際會,兜轉擁合,莫過于此。莊白函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是在極力壓抑悲傷的模樣:“當年戰火中四下離散,書院中人皆杳無音訊。恩師……恩師以前常教我們,讀書人當入仕林,佐君王,以天下黎民為己任。一路上,我看見除了幾座大城,余下皆民生凋敝,心中還想,正是我等書生大有可為之世。又想著,我們書院桃李滿天下,到了國都,總能看見幾個舊日友人……”余下的話未出口,可聽者都能想出。——怎料初至國都,桃花宴諸般荒唐事后,便見恩師死諫,血濺長階,皇帝昏庸,閉目塞聽。他怎能不郁郁,怎能不心寒。那春光愈好,繁華愈盛,愈能看到秋風肅殺,前路凋零。這樣情景下,陳微塵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來,只好輕輕拍了拍他肩膀。莊白函眼眶隱隱泛紅,良久,打開書篋,將那一本本泛黃的書冊在墳前燒焚。“書上說,天下有道則現,無道則隱,說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上壬终f,我等生逢亂世,當心懷蒼生,力挽狂瀾。每當學生問起這個,您總是不答?!被鹧嫘苄苋紵?,聽得書生一字一句道,“可天地之大,竟無我等容身之地,無黎民安居之處。今日我將這些仁義道德給您燒去,先生——來日入夢,您再教導一次學生,圣賢學問,有何用處,學生,學生要怎么做……”火舌舔過冊,仁義禮智信。紙頁化焦灰,天地君親師。這火逐漸大了起來,燒成一片鮮紅的海,吞沒他仰望二十余年的黑金大匾。匾上寫著至圣先師。陳微塵遠遠看著,看到莊白函眼里淡而哀的惘然來。這樣紛亂的世道,這樣昏庸的君主——這些除了學識外一無所有的書生,將相才略不得施展,一腔義憤難宣于口,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惘然了。昔日沉書侯一襲青衣孤身出帝京,棄儒道而修仙道時,大約也是這樣的失望。火燃盡后,墳前只剩漆黑的灰。天空忽下起細雨,并且越來越大,將那灰打成一灘黑泥,浸到青山黃土中。莊白函仰頭看天:“先生,你看,天地為你一聲哭?!?/br>雨勢漸大,山中無法再站人,陳微塵邀了莊白函進馬車里,一徑回城去了。“莊兄落腳何處?”“暫住了帝霖街上的客棧,娘子還在等我,”莊白函道:“陳兄,娘子近日多病,我不愿讓她再添煩惱,先生此事,還勞煩不要對娘子提起?!?/br>陳微塵想起當初與書生初識時,他說娶了先生的女兒——他并不知道那小娘子是妖魅所化。學有所成的書生,身上往往有清氣,妖魅若常年近他身,便會日漸衰弱。尤其是那小娘子用族傳的寶物換了一滴新鳳開陽血,更易受清氣所害,妖魅原有法力,此刻也應當一絲不剩,與凡人無異。陳微塵想了想,對他們修道人來說,鏡花鑒會派上不小的用場,但涂山笛似乎沒有用處,便拿了出來:“如果病氣纏身,將這個帶在身上,或許有用?!?/br>莊白函道謝接過,苦笑一下:“公子多次援手,而我窮途末路,如今又受贈物,實在無以為報?!?/br>“來日方長,”陳微塵對他道,“將來如何,尚未可知?!?/br>莊白函也不是忸怩作態之人,聞言只道:“承公子吉言?!?/br>陳家的馬車駛過大街小巷,在客棧前停下,莊白函拱手道:“陳公子,諸位仙長,就此別過?!?/br>“先生,有緣再會?!?/br>莊白函也道一聲“再會”后,走進了客棧。待他進客棧,謝瑯道一聲:“有趣?!?/br>陳微塵:“又看出了什么?”道士拂塵一擺:“讓我再算算?!?/br>他們因此在客棧門口多留了一會兒。最終,謝瑯道:“氣運是越來越盛,也越來越兇,若不是之前便有異,我簡直要懷疑謝大人‘祀身’后把氣運移到了他身上?!?/br>“這樣看來,我們要找的最后一件東西,線索多半會在莊先生身上?”“約莫如此?!?/br>“皇朝事,咱們不便插手,我會命家仆多留意莊先生?!标惞尤粲兴?。他們正要回府,卻見莊白函匆匆下到客棧大堂來,神色焦急。修道之人耳聰目明,因而把聲音聽得清楚。“老板,你可見我娘子去了哪里?”隨后響起的是一道憊懶聲音:“原來是莊大官人,您家的娘子……”“在何處?”老板“嘿”了一聲:“您往北去,過兩個街口,看見司徒府,約莫是了?!?/br>莊白函聲音顯而易見沉了下來:“司徒府?”“可不是嗎,”老板慢悠悠道,“今兒下面有賣雪梨湯的,我看見莊小娘子出房來買,可巧,讓司徒家的人看見——您現在過去要說法,還能討得幾個銀錢。要我說,莊官人,這世道,媳婦還是要娶一個樣貌平庸的才能過得安穩,您那俊俏的小娘子,嘿!”一個意味深長的“嘿”之后,老板便不再說話,似是見慣了。莊白函面色蒼白匆匆到門口,冒著大雨就要往北面去。“莊先生,”卻是刑秋掀開車簾,“我帶你去找司徒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