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番外三:今日良宴會 上
元光三年,回紇部內亂,可汗藥羅葛氏被其次子葉遞建戕害,太子莫賀逃至高昌,被玄啟使臣所救,輾轉來到長安。至此,除藥羅葛、藥勿葛、奚耶勿三部為回紇國師控制,其余羅勿、葛薩等五部均落入葉遞建手中。莫賀于長安臥薪嘗膽,意圖復國。元光七年,莫賀向玄啟借兵三十萬,與國師合兵攻入王庭,誅殺葉遞建,奪回汗位。同年,帝封洛王長女為和樂公主,出降莫賀可汗;莫賀可汗向玄啟稱臣納貢,以婿相稱,帝冊立其為懷義可汗。元光八年,國師率回紇使團朝見,帝至長安朱雀門親迎,并宴回紇使于麟德殿。經年戰亂,殫精竭慮,縱使國師心境淡泊,也難免熬得兩鬢斑白,看的軒轅晦一陣酸楚,拉著國師的手不放。國師倒是淡然得很,“有新芽便有枝椏,有枝椏亦有落葉。生老病死,六道輪回,我哪里就能例外?”“國師說的是,是朕執障了?!避庌@晦引國師進了麟德殿。今日麟德殿的擺設不似尋常國宴那般考究,不過是十數張長案成兩列擺了,案上已擺了珍饈美酒,幾樣冷食點心。“怎么不見皇后?”國師與軒轅晦共一張桌坐了,左右四顧,不見趙詡,方問道。軒轅晦笑著斟酒:“今日朕去迎國師,朝會便讓十九郎去了?!?/br>國師一挑眉,“怎么?難不成上朝你們還是輪著去的?”“倒也不能完全這么說,”軒轅晦厚著面皮道,“朕有時夙興夜寐,整夜批閱奏折,難免第二日精力不濟?;屎笮奶垭?,才代朕臨朝?!?/br>國師冷笑一聲,并不戳破,“看天色仿佛早已散朝了……”“想來還未至黃昏,皇后怕是在紫宸殿與閣老們議政,要么便是帶著太子批折子?!避庌@晦笑著解釋,“畢竟十九郎還是尚書令,日理萬機啊?!?/br>“太子?”國師很是訝異,“若我不曾記錯,太子不過六七歲大小,如何就能批折子了?”軒轅晦苦笑,“人家是嚴父慈母,到咱們這里,竟成了慈父嚴母?!?/br>國師起身,“離開宴尚有一會,不知在下可否前去拜見二位殿下?”于是,一盞茶功夫后,一行人悄無聲息地站在紫宸殿外。幾位閣臣剛剛離去,先前飲茶的茶盞還留在案上。趙詡正伏案疾書,太子坐在他懷里,一張小臉苦不堪言。國師心里默算了下,從早朝到了現在,怎么也過去了五六個時辰,對太子這般大的稚兒實在難熬了些,剛想出聲提醒,就聽軒轅晦不無感傷道:“朕也想過,皇后是否對太子太嚴,然而一想到朕與皇后不用太久便要雙雙薨逝,徒留他一個在朝堂這虎狼之地。若是不對他嚴苛些,他日后為人轄制是小,為人所害那就……”他看著不遠處埋首公文的妻兒,眼里滿是留戀感傷。國師這才反應過來,恐怕自己開過的玩笑,旁人不那么容易悟透,忍不住笑出聲來。“國師?”軒轅晦見他難得笑得開懷,突然想起去年生辰,他拉著趙詡閱視陵寢的情景。“先前江山被鄧氏折騰得一塌糊涂,朕也不打算大興土木,咱們也便薄葬了,可好?”軒轅晦不無興奮地指指點點,“反正也沒有什么妃陵,朕看,干脆再省去一副棺木,你我二人慣了同床共枕的,分開反而不美。棺木朕已經讓瓊州購置了,銀子從內庫里出。朕只是在想,日后定然有人盜陵,你我要不要搞個疑冢,狡兔三窟?”“現下就開始想棺木,是否早了些?”趙詡知他想著勻命一事,很有幾分無語,心道雖逗逗他有些意思,可讓他常年誤會,焦心抑郁下去,倒是于龍體無益。“人生不滿百,常有千歲憂……”趙詡笑笑,“這勻命一事,我以為是無稽之談,怕是國師訛你的也不一定。至于他取你我的精血做什么,約莫是覺得有趣,想讓你我吃點苦頭罷?!?/br>“他到底是個得道高人,不太可能口出誑語……”軒轅晦想了想那老jian巨猾,入世至極的國師,頓時有些難以自圓其說。趙詡攬過他臂膀,“不過,陛下有點說的是對的,未雨綢繆,早日打算,也無不可?!?/br>軒轅晦興致上來,二人又在皇陵流連許久方罷。彼時軒轅晦以為是趙詡在寬慰他,如今看來……“國師……你……”軒轅晦神情糾結地看著國師,“害的朕擔驚受怕這么些年,你良心可安?”“我又哪里知道陛下非庸人亦自擾呢?”軒轅晦無奈地看他,突然抓住國師的袖子,聲音極低:“除去太子,這世上就屬您與朕最親近了……”國師低頭看著他扯著自己袍袖的手,緩緩握住,二人相對凄楚一笑。過去的幾十年里,軒轅晦失去父母兄弟,國師沒了兄長幼妹,那么多的親朋故舊猶如齏粉一般碾碎在血腥的皇權紛爭里。愛恨恩怨糾纏著骨rou親情,連懷緬里都沾染著血色,奔騰在歲月長河里難以止息。如今軒轅晦妻兒雙全,國師也已成為回紇第一尊長,然而那些隱隱約約的痛楚還將伴隨著他們直至終老,這般的痛楚無與言說,趙詡不會懂,莫賀不會懂。興許只有彼此能窺得一二。“父皇!兒臣見過父皇!”小太子稚嫩的聲音打碎了沉郁的靜默。軒轅晦回過神來,將端正行禮的孩童抱起,柔聲細語:“父皇的孔雀……小孔雀今日過的如何?”國師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軒轅晦重復了一遍方敢確認。“明夷的名字,讓陛下想起孔雀大明王,才起了這個小名?!壁w詡躬身行了子侄禮,“見過國師?!?/br>國師虛扶了一把,上下打量趙詡,笑道:“此番我見陛下氣色不錯,殿下倒是清減了?!?/br>趙詡玩笑道:“再過五年,國師再來,便是我等均養的膘肥馬壯,太子最是清減?!?/br>國師莞爾一笑,摸了摸太子的頭,“近來在讀什么書?”“管子還有史記的貨殖列傳?!碧涌蓱z兮兮道。“哦?看來殿下是想讓儲君從經世做起?”趙詡與軒轅晦相視一笑——早在肅州時期,他二人就已反復推敲過,天下田畝,最終定會流于豪強之手,歷朝歷代皆是如此。如何安撫失地流民,便是個大學問,若是一味均田地,雖歷朝初期可博得民心,可也絕非長遠之計。他們要做的,便是讓百姓無地耕種時也能活下去,當不需耕地也可衣食無憂時,自然有薄產薄地的農民聞風而動。此時,朝廷可以出資將地買下,要么屯墾,要么命囚犯耕種……“告訴阿祖,管子里你最喜歡那一句?”軒轅晦笑瞇瞇地炫耀道。軒轅明夷偷偷瞥了一旁板著臉的趙詡一眼,昂首挺胸道:“無土而欲富者憂,無德而欲王者危,施薄而求厚者孤?!?/br>“為什么喜歡這句?”國師發問。“因為父后常誦讀這篇……”軒轅明夷抿唇,“我其實也不懂何意,只是先囫圇吞棗地背了,待我年歲長些,見識多些,也許就無師自通了?!?/br>國師剛想夸幾句,就聽軒轅晦道:“你們看朕的太子,簡直冰雪聰明!天下哪里能找到第二個如此早慧的童子?朕的孔雀不僅能文,武藝也頗為了得,今日太晚了,明日朕讓他騎射給您看!”國師僵著臉,“龍子鳳孫,自然不凡?!?/br>趙詡搖頭不語,一旁伺候的守寧覺得此番場景與當年在涼州軒轅晦對著鄧翔吹捧趙詡簡直如出一轍,忍著笑稟報道:“陛下,含元殿那邊已準備妥帖了,還請諸位移駕?!?/br>趙詡收斂了神色,“國師,請?!?/br>作者有話要說:沒錯宗室里狗剩他爹的洛王爵還在另外國師就是來吐槽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