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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蘇林睡到半夜,定時的風扇不轉了,屋里悶熱到了極點,透不過氣來,窗外蟬鳴蛙叫此起彼伏。他迷迷糊糊伸出手,重新扭開臺式風扇的開關,這次又延長了一小時。重新躺下,頭還沒沾到枕頭,就接到主管的電話:“蘇林,明天開始不用再跑郊區,謝飛走了,你暫時接手他的業務。就從軍區總院開始,我知道有點難度,不過年輕人多嘗試總是好的,你準備準備,就算第一次不成功,也要給人家留個好印象?!?/br>王主管的這段話信息量太大,蘇林要好好消化,才能捋清頭緒。等他明白過來,對方早就掛掉了電話,蘇林看了看時間,12點整。他趴在床上,連背心都扯了,就穿個平角內褲,還是熱。屋角的耗子洞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搬運工們出動了。這是一間毛坯房,夏天還好,冬天四面陰濕,屋里未必比室外好過。蘇林是做醫藥銷售的,五年前這一行的名聲還沒有現在這么壞。他大學四年讀的是制藥專業,不過進醫院無門,去制藥廠也接觸不到核心的科研部門,最后只能去搞醫藥銷售。他不是營銷出身,雖然講起藥理來頭頭是道,但是讓他跟醫院內部打交道,實在是困難重重。在這五年里,跟他一塊兒進公司的大專生去了上海做區域經理,后來的人,也各自摸到了門路,左右逢源如魚得水。只有蘇林,被下放到郊區這一塊。王主管曾經這樣問他,蘇林,五年的時間,就算是砂礦,也能淘出金來了,你的銷售業績,依舊是全公司墊底,太難看了!話是這樣說,不過公司不會輕易辭退他。郊區這片兒,做醫藥銷售最難,除了新人,大家都不愿意呆。很多藥物比較昂貴,雖然利潤大,愿意引進的單位卻很少。市里的三甲醫藥用量最大,郊區除了一家人民醫院,幾乎沒有任何其他蘇林能立足的地方。蘇林閉上眼睛,仰天長嘯。這五年,除了在婦幼保健所插科打諢,就是奔走于各個社區小診所,他來到郊區的第一年,似乎去過幾次人民醫院,不過被保安大叔架出來扔到路邊之后,就一直心灰意冷羞于再見,因此連醫院的正門朝哪兒開都忘得一干二凈了。第二天,蘇林一早起床,把自己的鍋碗瓢盆以及被褥衣服通通收拾好,將廚房里僅剩的一塊大白饅頭放在老鼠洞口:“在你們找到下個主人之前,將就著吃吧?!?/br>又飛奔到婦幼保健所,跟里面的同志們一一握手話別,社區小診所是來不及去了,蘇林跑了最近的一家,對醫生小胡說:“請轉告我的戰友們,我要走了?!?/br>小胡在給一位老先生拔牙,渾身顫了顫,用力過度,老先生哎呀一聲,噴了胡醫生一臉血。蘇林極為鎮定地幫小胡把臉抹干凈,小胡深吸一口氣,問蘇林:“你的好基友,東門十里外寵物醫院里那些小家伙呢?”蘇林想了想,鄭重回答道:“對對,它們也有知情權!”從郊區到市里的城際公交五分鐘一班,非常方便,蘇林拖著大大小小的包裹,一趟一趟往公車上搬,司機點燃一根煙,一直燒到煙屁股,蘇林抬頭擦汗:“大哥,車門……”司機把車門重新打開,蘇林抽回被夾住一半的大棉布口袋,里面盛滿他一年四季各類衣物。“我記得你上次扛了一大箱醫療器械,從市里運過來的?我說,干你們這一行的,不是外混特別多,怎么連這一點打車的錢都要省?”蘇林用袖子擦干臉上的汗,車上沒有座位了,他抱著幾大袋包裹,順勢坐在公車后面的臺階上,正對著空調出風口,一臉愜意:“大哥,我那是搞批發,胰島素,呼吸機,心臟起搏器,應有盡有。下次有什么需要,不用客氣,我給您批發價?!?/br>司機嘴角抽搐兩下,默默轉過頭專心開車。蘇林把包裹一路拖到舅舅家。舅舅正在家里通下水道,手里拿著工具,忙不迭迎出來。蘇林跟他走了一陣,大為尷尬,偷偷嗅了嗅自己的胳肢窩,更疑惑:“舅舅,你有沒有聞到一陣怪味?”舅舅也聞了聞自己的上衣,大窘道:“我在通廁所,你來的太不是時候了?!?/br>兩個人合力把東西抬上樓,舅舅看了看客廳的鐘表:“你舅媽要下班了,我先去做飯?!?/br>于是蘇林轉戰廁所,下水道通了的那一刻,他茅塞頓開,內心戚戚:舅舅似乎忘了洗手。這頓飯他吃得誠惶誠恐。蘇林的舅舅在軍區總院保衛科就職,對方圓五里內的地形了如指掌。表妹蔣晴目前是總院的實習護士,對醫院上上下下各色人等一清二楚。最厲害的是舅媽,抓住了全院同志的胃,這位杰出的女同胞已經在總院食堂干了十五年,有一次盲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