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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跟屁蟲也慌忙作鳥獸散,就剩下一個周擎孤苦伶仃地對著辦公室里喜怒未形于色的喬伯翎,腦子里轉著趙鹿那一連串堪比快板的說辭,歪著頭困惑地問老總:“她是要喝咖啡還是要去跑步?”喬伯翎已經翻開了文件夾,目光落在彩鉛手繪上,唇邊的笑意掛了好久。他當然是愉快得想笑。對于周擎,過去十幾天的相處,曾令他總當這初出茅廬的年輕人是孩子。有些藏巧于拙的小精明,但本質善良也老實,不愛撒謊不善爭辯不會主動惹仇怨。周擎仿佛是迫于身形所累的一只巨獸,害怕自己太過顯眼以至在人性的諸方視線與口舌中變得一覽無遺,所以想盡可能在性格上收斂鋒芒,不求一時崢嶸,惟愿相安無事。因此他才會說“服從權威”,也對驟然降臨的面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無措,總教人以為他太過逆來順受。不過今天之后喬伯翎斷然不會如此定義周擎了。如果說上一回說“不想聽”是出于本性壓抑后的一點小小的反抗,那方才不假思索的一句“不想回答”則完全是出自下意識對底線的維護。周擎看似維諾的表相之下,內心卻絕非缺乏主見的。正相反,他對一切的人事都有自己獨立的思考和判斷,并且在他認為有必要的時候,會勇于表達看法直抒胸臆。君子坦蕩蕩,周擎的溫和恭順不是阿諛的妥協,而是超越出身帶來的階層環境固化所體現出的教養,使得他在爭鋒相對之前,先學會了觀察與尊重。這樣子的周擎在喬伯翎此生遭遇的人事中顯得格外與眾不同,是新鮮的,也是難得的,更懷有求而不得得之吾幸的竊喜。他不由自主收攏起感情的五指,攥緊了不舍放開。第7章七、逐星在遇見周擎之前很長一段時間里,喬伯翎并沒有認真思考過關于自己性取向的問題。他和多數人一樣,獨立人格覺醒并逐漸形成的過程中始終默認自己是異性戀。沒有男生與他表白過,同樣他亦沒有對同性表現出高于異性的興趣度。毋寧說,整個學生時代,喬伯翎在青春期萌動這一點上始終處于低溫的狀態。不能說晚熟或者更極端的冷淡,世事作弄家道中落,疲于生活的喬伯翎根本無暇顧及感情問題。畢業接手工廠,經營起步的頭兩年一窮二白前途未明,不免叫有意者心存觀望,暫時對他敬而遠之。生意步入正軌后,他自己倒一心撲在事業上成了徹頭徹尾的工作狂,為meimei為工廠里信他支持他的老師傅們,他拼得鞠躬盡瘁,舍棄黃金路,直接奔著鉆石王老五去了。直到這兩年陸陸續續有生意場上的合作者在各種非商務場合或明或暗地為喬伯翎介紹和拉攏,他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單身”這個標簽披掛久了,即便是男性也免不了招徠異樣的眼光。可慢說那一朵朵桃紅梨白海棠春的紅粉佳人中他沒牽起過一枝來,事后被邱阿姨和唐映山起哄問起理想型的話題,他也是驀地怔然,出了許久的神。便是那之后,他開始思考感情,思考自己喜歡什么渴求什么。忽然地,發現婚姻似乎也并非生活的必須,戀愛約會,實在不如看書更自在。對于喬伯翎的自我定義,唐映山則有不同看法:“沒碰到怦然的那一刻,也就是緣分沒到?!?/br>如此說來,周擎就是自己的緣分么?喬伯翎其實沒有多大自信。悸動,是遠較波詭云譎的商事更陌生并且艱深難懂的一種體驗,喬伯翎未嘗經歷,無從判斷。而入世之后的十數年里,相比婚姻或者更勢利的商業聯姻,關于自己可能喜歡男人這件事,喬伯翎亦是從不曾冒出過絲毫的念頭。他嘗試把周擎替換成其他人,比如唐映山,立即感到了胃痙攣。他也翻雜志瀏覽男模,去故意搜一些散發熱烈荷爾蒙的圖片影像,甚至連小黃片都看過了,卻都不是周擎帶給他的感覺。那是更純粹的相守獨對,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只想與伊靜靜地牽手坐在一起,彼此依偎,無意義地過一天、一年,一輩子。在周擎之前,喬伯翎從未對感情有過這般具象的勾勒和憧憬,令他茫然惶惑,但又忍不住想繼續下去,步步淪陷,不可自拔。于是強行要求周擎入場,陪自己參加并不需要貼身安保的某富家千金的生日會。觥籌交錯,浮生百態,迷戀歡場的人樂于在交際中沉溺,揮灑自己的玲瓏。但是喬伯翎很累了。即使他總以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涼薄作為自己的符號,即使那是他真實的姿態,卻仍避免不了“應酬”二字下的籌謀周旋,有些人謀他的生意,也有些是謀他這個人。場中人面兜轉,喬伯翎意外于周擎的從容自如,仿佛千百世紅塵里走來的一位過來人,繁華迤邐不過爾爾,人間百態皆是演繹,他乃座中一看客,高潮處鼓個掌,乏味時便退場,不留下點滴真喜悲。暗忖莫非是軍旅生涯造就了這般的寵辱不驚?就像初見那一日的寒暄,少一分是倨傲,多一分則巴結,禮貌得正好。那么相處月余,如今他眼中自己是否依舊只得一個正好?而自己又祈望從他身上收獲幾何?喬伯翎一時想不透。他醉了。酒杯捏在手中只是機械地舉起又放落,跟許多人虛晃著碰杯,卻一口都沒再往嘴里送。但他沒有醺紅了臉,也不見步履踉蹌,世人皆贊他酒量好,其實只因他醉了也安安靜靜的,不唱不跳不哭不笑。身在俗世,心墜太虛,他獨自走近了一個叫“醒酒”的意識空間里抱膝坐下來,癡癡地發呆。以前,只有唐映山能察覺喬伯翎眼神中的遲滯,知他何時醉迷何時清明。想不到第一次陪他出席酒宴的周擎立即就分辨出了他的異樣。接下酒杯引他見東主,進退有度地替他道出翌日有公務不宜縱情流連的借口,還“跟隨”他一道離場。車輛平穩地行駛在深夜的馬路上,霓虹尚未知倦,路燈也燒得輝煌,都市不夜似一場曠日持久的極晝,光怪陸離,今夕何夕。喬伯翎癱坐在后座里,頭歪在一邊,雙眼迷離地注視著車窗外不斷飛速掠過的夜景,眸光忽而被點亮,忽而復幽邃。他一動不動,很少眨眼,當真似魂已去,徒留下空空蕩蕩的軀殼。卻倏地,說話了。“停車!”不必他吩咐第二遍,周擎將車徐徐滑停在了路邊。臨水的街心花園筑一圍音樂噴泉,曲終人散,地磚猶濕。喬伯翎就在與人行道平齊的最高一層臺階上坐著,空氣里還殘留明顯的水腥氣,遠處樓房燈火零星,四周靜得只聞蟬蟲夜唱。寬敞的雙人后座中間填入了小容量的車載冰箱,周擎取了礦泉水跑來,擰開瓶蓋遞給喬伯翎。他拿在手里慢吞吞抿一口,再抿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