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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我立刻起來,重新拍攝。只有你走回來,問我沒事兒吧……還說,鏡頭拍不到腰以下,落地時保護下自己?!彼浀卯敃r何修懿在笑,在雨后的空氣中很清新。當時,何修懿幫他把帽子撿了回來,背光走過來時身后有道彩虹,他精致的臉孔好像會發光般。那個時候,流逝的時間溫柔得仿佛沙漏中的細沙。“喂……”左然又說:“那天結束之后,我鼓起勇氣向你搭了幾句話。當時你在抽煙,不過還是夾著煙與我聊了下?!?/br>何修懿說:“我戒煙了?!焙涡捃矎那盁熅浦?,不過母親生病之后,他十分沒出息地停了全部不良嗜好。“當時你教我說,倒下時可以慢一點,多多表現自己,為將來爭取些機會?!?/br>“……”“你問我為什么要干群演,我撒了謊,說為夢想,其實講的都是別人的事。你便教我如何向導演們自薦,還有應該如何準備各種資料?!?/br>“……”“當時你說:‘你會紅的,能成為一個好演員?!?/br>何修懿說:“這是顯而易見的啊,你光憑臉也能紅的?!?/br>左然又道:“最后,你走之前,對我笑了笑說:‘希望將來能與你演一場酣暢淋漓的對手戲,到時候你一定要提醒我一下,我們兩個曾經見過?!弊笕挥浀梅浅G宄?,何修懿轉身離開時,夾著煙的手對他揮了下,在煙霧和火星當中,那個人變得縹緲了。一見鐘情。何修懿“再見”了。左然看著何修懿的背影,看著戲服下略顯瘦削的身段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胸膛中翻涌的最強烈的感覺便是:要再相見。左然當時是20歲,身體有著躁動,卻覺周圍的人大多庸俗不堪。在一次次與人相遇,又一次次與人告別的他眼中看來,世界荒誕無稽、荒唐至極。生在世上,便是俗的,區別只有是陽春白雪的惡俗、還是下里巴人的惡俗??傊?,唯一的應對方式便只有冷漠,但凡給它一點回應,便同樣地惡俗了??珊涡捃蔡固故幨?,對人對事有著另外一種通透,這令左然有些著迷。他本以為,自己這個捕蟲人被分配到的羅網網洞大得出奇——各種生物來來去去,稍作逗留便又找到出路離開,沒有想到,突然有只漂亮到了令所有人驚嘆的蝴蝶闖進來,撲騰著金色的翅膀,并且再也不飛走了。頓了一頓,左然又道:“我知道你是隨口安慰我,但我覺得……是個約定,唯一與我有過約定的人。我不想要讓你失望,很可笑吧?我總認為,若去上班,不再演戲,便是違約?!焙涡捃舱f“希望”演對手戲,左然不愿令何修懿“失望”——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如何能令對方“失望”?“呃……”“我學的是建筑,然而我不喜歡,當時也不知道畢業后干什么。當了一個月群演后,我發現自己還挺喜歡演戲,不過,更加重要的是……于是我便正式進入了這一行?!弊笕皇÷粤酥虚g幾個字。只是,因為臉長得好,他立刻便有了很不錯的機會,直接拿到男三角色,沒有經歷過痛苦掙扎的階段。何修懿的震撼簡直難以形容——左然,名校理工科畢業的,身上一直都有“學神”光環。他完全沒想到,左然進娛樂圈,居然是這種極為隱秘的原因。他感到很“玄幻”——因為“善良”,被人喜歡?現在三流的偶像劇都不這么演了。就算因為“狠毒”被人喜歡,都更加時髦些。那邊,左然的眸光一閃一閃的:“不過,很快,你便消失了,不見了?!?/br>何修懿說:“我家里出了一點事?!?/br>“我一直在打聽,卻總沒有消息?!?/br>“我沒有和人講?!?/br>“我等了你六年……那六年中,我總在夢想著,有朝一日,可以與你對戲。其中夢想得最狠的,便是飾演一對情侶?!?/br>“……”“我等了你六年……即使是我,也快受不了了……因此,我接下了的劇本時……向李導推薦了……像你的柳揚庭?!眲”舅芟矚g,于是便接下了,只是……他實在是思念得太狠了。“左然……”左然自顧自地說道:“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于是我便忍不住想,我這輩子最濃烈的感情,大概是無處安置了。但與有點像你的他……一起演一部戲,也許能將夢想……實現那么千百萬分之一?!?/br>何修懿簡直沒辦法相信。“修懿,”那邊,左然又啞著嗓子道:“你不是他的替身,他是你的替身?!?/br>在第一年、第二年和第三年時,左然覺得,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在寂靜的夜晚唱著一首情歌,孤獨中還透著些清甜的味道。而到了第四年和第五年,左然漸漸感到,隨著時間流逝,情有所歸的可能越來越渺茫。他就像是拿著一個破舊皮囊,聽著水滴一滴一滴落下,慌慌張張地用手掌去接去堵,但卻還是什么東西都留不下,又好像從懸崖上摔下來,在半空中掙扎,什么都抓不住,卻也落不了地,心里只有強烈的不安和慌亂。何修懿參演的唯二兩部電影,他反反復復看了上百遍,以至于可以講的出,何修懿的每一段劇情出現在幾分幾秒——動作是什么樣子的,神態是什么樣子的,也背得出每句臺詞??吹迷绞亲屑?,他便越是喜歡。左然還保存了全部關于何修懿的新聞,同樣感到,這個人真的值得他念念不忘。他也常在演戲之余,開車在何修懿老家街上亂轉,渴望能在不經意間再次相遇,然而每回都是失望。整整六年,他沒有一天不曾想到何修懿。其實,所謂“臨近絕望”,并非撕心裂肺痛徹心扉,而是一種很平凡、很平凡的寂寥。他有時會夢見何修懿“復出”了,每次夢醒之后,都要恍惚好幾分鐘,才能披衣起床,開始“他的一天”。到了后來,即使明知是夢,他也渴望能在夜晚追尋他喜歡的人的蹤跡。因此,當他看見何修懿以“裸替”的身份出現在片場時,他的心情簡直難以形容。往常那些沉甸甸地壓在他心尖的東西,似乎忽然之間生出雙翼,終于是歡快地飛了開去。然而,他是一個很專業的演員,他不可以強制總導演換演員。他能做的,就只有接受了一開始沒接受的大尺度床戲——的激情戲,原本沒那么多。左然家中室內,木香、書香,緩緩彌散。時間仿佛都凝固了,一秒一秒緩緩流逝。屋里燈光宛如是海浪一般的能輕輕流動的東西,流瀉在何修懿身上,溫柔地將他擁抱在其中,燈光中跳動的細小塵埃也像是隨風跳躍的精靈。“左然……”何修懿不敢看左然那雙眸子,“抱歉,我不知道您懷著這樣的心思……”“現在你知道了?!?/br>“我……沒想過……與您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