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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幕一幕。小時候,坐在在這個房子的沙發上,抱著一杯冰鎮酸梅湯,母親在一旁取消他,因為保姆買來的冰激凌上沒有喜歡的香氣,就哭鼻子??蘖税胩鞆埼纳綇耐饷孀哌M來,提著一只保溫杯。少年滿身是汗,把保溫杯打開,遞過來,里面有一只重新買的,帶著花香味的冰激凌。那時他們彼此都還不知道身上的仇恨,這只冰激凌甜過了他整個童年。然后是法國的香水學校里,站在綠色草坪邊上看書。他參加了一個叫上帝之鼻的社團,正是周五集會的日子,成員在梧桐樹下討論配方,他拿著本中文詩集站在里面,心不在焉地聽。再往后是本.卡斯特抄他選修課作業被發現,兩個人一起被教授訓的畫面。這些畫面的盡頭,臉色蒼白眼神明亮的小學弟從遠方走來,問他:“肖學長,你什么時候回學校?”“肖學長,我很想你?!?/br>那一刻他聞到了白玫瑰的香氣。這種幽香的,安靜的,沁人心脾的氣息,從虛無中升起來,然后甘霖一般灑落在他焦渴龜裂的心田上。這是什么香味?肖重云突然想起來了,那是他學弟的作品,叫做“救贖”。他不知道這樣的時刻,他為什么會聞到這款香水——或許是因為學弟殘留在他襯衫領口的香氣沒有清洗干凈,在高溫的環境下重新散發出來,或許是他大腦產生的幻想,像是溺水的人奮力去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怎么樣,聞到那縷幽香時,他的心突然安靜了下來。好像生死界限上,有人把他向著“生”的方向,推了一把。肖重云遲疑了一秒。然后他再次抬腳,往烈焰與濃煙中走去。就在這時,有人從身后喊他:“重云?!?/br>在肖重云走進小樓時,男人跟在他后面,穿過呆若木雞的保鏢和打手們,踏進了正在燃燒的房子。因為腹部有傷,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慎,一直走到肖重云身后,伸手抱住他的腰,喊他的名字。環住他腰的手里,有一把槍。肖重云回頭看的一瞬間,張文山扣了扳機!那是練習用的空包彈,然而如此近的距離,幾乎貼近皮膚,劇痛絲毫不能減輕。子彈就這么穿過衣料與柔軟的組織,留在他的體內。肖重云只皺著眉頭痛叫了一聲,就倒在了身后人的懷里。劇痛與失血很快讓他失去知覺。張文山用沒有受傷的那只胳膊小心地接住懷中的青年,艱難地,幾乎半拖半抱的,將他帶離了火海。嗆人的濃煙已經充斥了整個房間,肢體的動作與咳嗽讓他未愈的傷口浸出血來,臉色蒼白得可怕,如同地獄里的修羅王。他低頭看著劇痛中昏迷的青年,低聲道:“愛過你的張文山已經死了,親愛的弟弟,是你親手殺了我。而我愛的那個人也將不復存在,我會親手殺了他?!?/br>黑暗實在太深了,肖重云幾乎無法醒來。最開始他以為自己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中,可是換藥的疼痛驚醒了他。練習用的子彈已經取出來了,傷口被重新縫合。大概是因為手術用了麻醉,這種疼痛并不是特別驚人,但是當麻藥效果消退時,焦灼與炙熱就包裹了他。身體無法動彈,眼睛被一條黑布蒙著,汗水順著額角流下來,分不清讓眼角濕潤的是淚水還是別的。他看不見現在是白天還是夜晚,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只知道自己在發燒。燒得天昏地暗。肖重云問醫生,現在是什么時候了,沒有人回答他。除了金屬器械碰撞托盤的聲音,上藥與打針時器具的摩擦聲,四周幾乎寂然。他能感受到的,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暗。這種黑暗很快他又陷入了昏沉的睡眠。黑暗里肖重云開始做噩夢。夢里他再次站在燃燒的小樓面前,父親扔下他,決然地走進那片吞噬了母親的火海里。他哭著,喊著,掙扎著要追上去,然而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只能眼睜睜地看見一切熊熊燃燒起來,化為虛無。他的天堂在火海里,大火吞沒了他的天堂。肖重云在發燒,輾轉反側,痛苦異常。他想從這場噩夢中掙脫出來,卻被越纏越緊,幾近窒息。夢境太過于真實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大火的溫度,聞到火里不同物體被燒得焦糊的味道,聽到身后人們絕望驚恐地尖叫。夢的盡頭是他走上二樓樓梯,站在熟悉的小餐廳里?;鹧姘闹X,吞噬他的身體,而在不遠的地方,躺著父親的尸體。父親手握著槍,黑漆的槍管對著自己的頭,腦漿與血他在身下已然干涸。順著父親臉朝向的地方,肖重云看到了,一件被小心翼翼放置在地上的黑色外衣。外衣下面覆蓋著什么,他看不到,只是在旁邊,倒著一只仿佛主人驚慌失措時落下的銀色高跟鞋。肖重云認識那只高跟鞋。他渾身發抖,頭痛欲裂,想往前走,身體卻雕像一般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然而火勢驟起,烈焰席卷了一切,把倒在地上的男人,和那只孤零零地,尚未燃燒的水晶鞋,化為灰燼。有人在身后喊他:“重云?!?/br>他轉身,一顆子彈穿入他的身體,劇痛襲來,理智支離破碎。這個夢境一遍一遍反復,在他虛無的意識中無限循環。每當他崩潰昏迷之后,又回到一切的起點,那座燃燒的小樓面前,將無盡的折磨重復一遍。“重云,”烈火里有人對他說,宛如呢喃,近在耳邊,“死亡不是你的天堂,它是你的地獄?!?/br>后來這些片段的每一個元素,在夢境中抽離出來,成為一種炙熱的香氣。熱烈的,燃燒的,絕望的氣息,吞噬他意識的每一個細節。肖重云拼命地,拼命地逃離,可是炙熱的香氣一次又一次地,一次又一次地俘獲他,強迫他一遍一遍觀看內心的地獄。靠著殘存的,僅有一線的理智,肖重云意識到,這是一場設計好,旨在折磨他的游戲。那時他稍微清醒了一些,黑暗中有人喂他吃流質食物,為他清洗身體。焦糊的味道依然殘留在感官里,他突然明白,這是不是夢境,這是現實。幼時,肖重云聽父親說過,某些天才調香師的仿香能力,能到怎樣登峰造極的地步。曾經有人在抽象與具象之間,用香氣模擬了一個花園,并且模擬了花園的門鎖逐漸生銹脫落的過程,終于把一位將自己封閉在意識花園深處的女孩,帶回現實世界里。那位天才的調香師,就是年輕時候的母親。張文山調制了一種香水,模擬了那場他親身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