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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綸掙脫楊景行的手,站起來走到夏寅明身邊,揚聲道,“夏司丞莫要妄議祭酒大人,難道祭酒大人還特地找與申大人長隨相像之人行事來嫁禍申大人不成?”眾人本與楊綸同仇敵愾,聽罷,又出口責罵夏寅明。不過在朝為官的,皆不是笨人,楊綸的話雖表面上偏幫著程煥林,可他同樣點出了一個事實,那名“曹長信”,是在國子監被找到的。夏寅明嘴角有些許放松,他對那位閣老說道,“下官并非污蔑祭酒大人。三名死者死后,即刻有人前往他們的家鄉告知,想必明日便能到達京城。另外下官已經命人去湖廣找尋孔烈的祖父,想來他祖父定是認得兇手的?!?/br>一時間程煥林的臉色煞白,聽得夏寅明緩緩道,“想來他也必定怨恨那兇手而不愿為其保密了?!?/br>眾人看程煥林有些搖搖欲墜的身體,小聲議論起來。此時站在一旁一直沒有開口的申修皺眉沉聲道,“程祭酒才情無雙,品性高潔,國子監門下學生無數,何人沒受過他的教誨,何人不知他淡泊名利!夏司丞,你一味靠自己的揣測來污蔑朝廷命官,我必定上奏陛下,治你一個徇私枉法之罪?!?/br>楊綸想要上前再說什么,卻被夏寅明攔住,他神色莫名,卻炯炯看著程煥林。就見程煥林聽了申修的話,竟嘲弄的笑了起來,起初是哼聲一笑,后不知想到了什么,竟越笑越大聲,宴席之上,一時間只能聽到他有些刺耳的笑聲。程煥林心中府防線崩塌了。楊綸和夏寅明相視一眼,等的便是此刻。“淡泊名利?哈哈哈……品性高潔?哈哈哈……”程煥林笑著看向申修,走到那“曹長信”身邊,仍由那“曹長信”依偎在他腳邊,嘲弄地笑道,“我竟不知申大人這般看得起我?!?/br>一片寂靜,只能聽到程煥林嘶啞地聲音,“若不是申大人向陛下進言,我又如何會在這從四品的位置上待上二十年之久?”“永明……”申修詫異地叫程煥林的表字,解釋道,“我不過是向陛下說永明你強聞博知,學問通匯而已。況且國子監……”“如何?國子監祭酒門下學生無數?日后朝中皆是我的門徒?”程煥林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他厲聲道,“可你難道沒有看到現在的國子監衰敗成何樣了嗎?”確實,自從地方書院崛起,國子監的監生素質一屆不如一屆,能考中進士者也少之又少。國子監早不復當年□□初建時那般鼎盛了。“為何同為定康三年的舉子,我還是一個無人問津的從四品,而你,申信芳,你不過因長公主青眼,才得了陛下垂憐,為何你能夠平步青云,為何我只能在那狹窄的國子監虛度光陰!”程煥林疾步靠近申修,卻被腿邊的“曹長信”阻住。“你,你便是為了這樣的原因……”申修不顧側身在前的夏寅明,不可思議的看著程煥林。程煥林低頭看了看“曹長信”,抬眼看到周圍探究的眼神,哼了一聲,挺直了背脊,挑眉道,“是。我只嘆這天下不公,天子無德!”一瞬間在場的人臉色都變了。“放肆!”一聲清冷的斥責。來人正是本在后院的長公主,本來她該在后院陪同女眷,可今日之宴卻是她的壽宴,她原該來前廳道謝,卻不想遇見了這場對峙。“陛下自登基以來,勤勉于政,圣德昭彰?,F如今天下太平,國富民強,此足以證明陛下的英明!”長公主本就颯爽,此番面上待出了怒意,更是凌厲不可一視,“祭酒大人說陛下因為本宮的緣故而善待我家老爺,那你道為何多年來本宮皆居于申府,棄長公主府不顧?你只嘆自己官運不濟,卻不見他人的努力。你金榜題名之時,我家老爺卻滿腹委屈回家重讀。你風光入翰林之時,我家老爺還擠在貢院窄房奮筆。你進入國子監,一躍成為四品祭酒之時,我家老爺不過一個小小編修。你自己停滯不前,卻怨恨旁人比你上進和努力??v然我一婦道人家,也替你羞愧!”程煥林臉上已經毫無血色,聽了長公主的話,不禁退了半步。“夫人……”申修面色沉痛,低低喚了一聲長公主。長公主并未理會,繼而揚聲道,“你自負的才學,在我看來一文不值。國子監的衰敗或有大環境的影響,可它這二十年的不進反退,便是你無能的最好佑證!”要說皇親國戚雖無實權,地位卻尊貴。長公主已為人妻多年,卻不改當年熱辣的脾性,這一番連敲帶打,愣是讓楊綸有種痛打落水狗的錯覺。他心中隱痛,祭酒雖對監生不太上心,卻到底能在一些學問上請教他。比之院中日常教習的博士,他的見解總是獨到,甚至很超前脫俗??善沁@樣一個人,日積月累的,竟然在心中埋下了怨恨,日復一日地,怨恨成了執念,直致釀成大錯。正如申修說的,己之不足,何怨于人。尾聲長公主壽宴被攪,卻抓獲了貢院命案和科舉舞弊的犯人,一時間國子監出來的官員皆上書請愿,希望陛下從輕發落。陛下聽罷結果,悵然一嘆,準了從輕處置程煥林。而被程煥林指使的“曹長信”卻于關押入獄后的當天晚上,暴斃。死相奇異,好似留皮剔骨,軟趴趴窒息于獄中。倒是夏寅明,雖因破壞長公主的壽宴,卻也抓獲兇手而得了賞,可他請辭了賞賜,上書述己罪,請旨降罪。陛下非但沒有罰他,還升他做了少卿。與這些人不同,楊綸卻是被關在了家里,據說楊閣老對他行了家法,脫了半條命去,還是被楊老夫人保下,才拾了一條小命。夏寅明上門拜會時,楊綸還在家里養傷。“平律兄,我現在衣冠不整,怠慢了?!睏罹]躺在床上,微微皺著眉道。“無妨,我不過是來告訴你,程大人的判決下來了?!毕囊髟谒矀茸?,接著說道,“流放西北?!?/br>楊綸一陣沉默,說心里不難受定是騙人的。夏寅明好似明白他心里不開心,扯開話題,道,“我一直有疑問,你如何知道那名與曹長信相貌相像的人會在國子監?”楊綸沉吟了一會兒,抬眼炯炯看向夏寅明,道,“平律兄,你相不相信這世上有神仙?”……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