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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道歉。我覺得好笑。大概是被逼著來的,還特意穿得很整齊,干干凈凈地來找我,眼里還有點傲氣,說話跟背書一樣:“對不起,我不該讓人對付你,我誤會了?!?/br>當時我正在家里看文件,打開門的時候筆還在手上。我真的笑了出來。他被我笑得慌了,瞪了我一眼:“你笑什么?”“我笑你啊……”我問他:“跟鄭敖這樣的人在一起,你不覺得臟嗎?”寧越表情頓時兇了起來。愛情中的人都是這樣,寧愿別人罵的是自己,也不能聽別人罵自己愛的人。他說:“我是不一樣的?!?/br>這論調簡直熟悉得讓我想笑。他還竭力辯解說:“他現在只是喜歡玩,等他玩夠了,就會發現他喜歡的還是我,我不怕,我會一直等他?!?/br>寧家也是不小的家族,雖然他不是繼承人,但也是在優渥和寵愛中長大的,才會有這樣自信,這樣的理直氣壯,他也經得起失望,不會因此而審視自己,不會因此而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我說:“祝你心愿成真?!?/br>寧越走了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發生什么事。中秋節,我回家過的,雖然沉默了點,但也好過一個人在家吃月餅。我爸有點小感冒,早早睡了,李貅大概想開解我,我起床去書房拿書看的時候,發現他站在我門口,嚇了一跳。他大概也覺得不好意思,兇巴巴地說了一句:“怎么還不睡?”然后轉身走開。我叫住了他。“李貅?!?/br>“干嘛!”他還是有點兇。我笑了起來,看著他深藍眼睛,認真地告訴他:“我沒事的?!?/br>“知道了?!彼荒槻荒蜔┑卣f,然后走掉了。我想,再不安撫他一下,大概他又會去跟鄭敖打一架了。上次的事,他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我,因為是他和鄭敖在那打架,我才會發現的。他覺得瞞著我會比較好。我其實很想告訴他,沒關系的,不過是一場暗戀,雖然時間久了點,但總放得下。沒有什么誰欠誰,誰對不起誰,我喜歡鄭敖,鄭敖耍了我,這樣的戲碼在每分鐘里都要在世界角落里上演無數次,鄭敖并沒有對不起我。他那么聰明,那么優秀,自然是值得最好的。他自己也說了,這個世界那么大,總有沒玩過的。他生來含著金湯匙,智商高出水準線,容貌身材無一不是上上,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吊死在我這種人身上。世界在他看來不過是一盤棋,車卒馬象,進退都由他cao控。他唯一做錯的,不過是把我也放到了棋盤上而已。也是我自己自作多情,覺得我是他的朋友,就算沒有喜歡,多少也有年少時的一點情分在。我以為,我們之間,總歸是有點不一樣的。原來沒有。當年陪著我爬到屋頂上看月光的那個小男孩,那個曾陪我度過最黑暗的夜晚,和最溫暖的黎明的小男孩,已經死了。死在舊日的那些時光里,死在我緊緊攥著不肯放的那些回憶里,死在鄭家繼承人的優越出身和出色外貌中,現在的這個叫鄭敖的人,是我也不認識的人。我以前不覺得善良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不覺得聰明有什么壞處。我以為李貅的脾氣壞。現在才知道最壞的是他,李貅太聰明,所以沒辦法善良,沒辦法同情,他最容易犯的一個毛病,就是不把別人當人看,人對人會有尊重,有友善,但是人對螻蟻呢?但是鄭敖比李貅危險。李貅至少壞得坦蕩。他沒把我當朋友,卻裝出一副交心的樣子。他心里清楚我有多喜歡他,卻裝成渾然不覺,態度坦蕩地裝作我的朋友,住進我的房子,睡在我的床上。在那些擦肩而過的曖昧,那些在陽臺上曬月光的深夜,那些被我吵醒之后纏著我的黎明,那些坐在一張飯桌上討論一道湯的時候,他也許正在心里嗤笑,笑我是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蠢貨,笑我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卻渾然不覺,笑我不自量力地肖想他,為了他掏心掏肺,其實不過是一個可憐又可悲的大傻逼!每次想到這里,我都覺得惡心。就像那天下午那一桶冰冷黏膩的豬血,當頭淋下,淋得我醍醐灌頂,淋得我大徹大悟,淋得我只要一想到鄭敖這兩個字,都覺得生理性地想吐。以前我覺得,就算李家不歡迎我,就算李貅不喜歡我,就算我爸也沒辦法照顧我,沒關系,我還有我自己,我可以活得體面堅強,活得干干凈凈。現在我卻發現,我不過是個傻逼!他說著我考上R大很厲害的時候,他跟他的朋友說我是讀書人的時候,甚至帶著我,去參加那些他的聚會,看我與王朗賀連山他們格格不入的時候,他摟著他的那些床伴跟我介紹的時候,他到底是真的坦坦蕩蕩什么都不知道,還是像看一個跳梁小丑一樣,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在心里嘲笑著我!我沒辦法去想這些事,想我過去的十五年,一刻也不能想,我像瘋了一樣工作,薛師姐她們都被我嚇傻了,連蘇律師也提醒我要注意身體。但我沒有辦法,我停不下來。因為只要我的腦子里還有一絲空隙,我就沒法不想起我過去和他一起經歷過的那些事。沒辦法不想起過去的自己是多大一個笑話。每天晚上,只有看文件看到睜不開眼睛,我才能睡得著,因為只要閉上眼,我就會想起那天在李家的花房里,他的笑容,那樣云淡風輕,仿佛我于他不過是輕飄飄的一只螻蟻。他說:“不是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的?!?/br>仿佛我是跟隨在他身后的一個花癡,一個狂熱的粉絲,一個干擾到了他生活的偷窺者,他是為了不讓我難堪,照顧我的感受,才跟我虛與委蛇這么多年。什么友誼,什么交情,什么年少摯友,什么月光,不過都是狗屎!我最怕做的噩夢,不是生死,不是世界末日,是他在夢里像往常一樣情深似海地叫我:“小朗?!?/br>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聽到這個稱呼。我寧愿死。-最大的笑話,是他大概還覺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晾我過了三個月,深秋穿著風衣站在我家門口,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