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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背影,心一點點沉了下去。王悅與王導差不多同時收著的消息,王悅是從瑯玡王家沖出來的,王導是從尚書臺立刻趕回來的,王悅離得近,先到了城西別院,一推開院子的門便瞧見那被曹淑當成太原王氏女兒的小歌姬立在門外頭往里頭看,她旁邊站著不說話的謝景,王悅沖了進去。“母親!”曹淑靜靜站在一片混亂之中,沒人敢碰他,一群拿著不知道什么刀的侍女被守在別院的王家侍衛死死攔住了,一群女人躲在角落里尖叫不已,屋子里頭有血,王悅猛地喝了聲,“全給我住手!誰再動一下試試!”曹淑聞聲頓住了,她回頭看去,王悅刷一下扯開了那些侍衛走上前去,“母親!”曹淑突然摔在了地上,她筆直地摔下去了,王悅甚至都來不及扶她,曹淑直挺挺地摔在了他跟前,“母親!”他猛地蹲下去扶曹淑,手足無措地去看她身上有沒有傷,“母親!”曹淑忽然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她一把用力地將王悅抱住了。王悅心神劇烈震動起來,他抱緊了曹淑,“沒事了!沒事!”“殺了她們?!辈苁邕o了王悅的領口,一句話說得聲音極低又極重。王悅抬眸看向角落里那群慌亂的女人,他一點點抱緊了曹淑。王導趕到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他啞然無話,望著那摔在地上的狼狽女人有些愣住了,這么些人里頭,最顯眼的該是一身朱衣的王悅,可他頭一眼瞧見的卻是曹淑,滿屋子的人,他一眼就找著了曹淑。那一瞬間他莫名回憶起了年少初見時,一身騎射朱衣的曹家大小姐往屋子里頭走去,他追上去,繞過了屏風,那曹家大小姐回頭隨意地望了他一眼,兩指卷了下珠簾。珠子撞在一塊的叮當聲響,他至今猶記得。作者有話要說: 曹淑:離婚吧王導:我其實是個占有欲超強的霸道總裁言情男主曹淑:……第119章后悔王悅是知道王導在外頭養女人的。這事在建康權貴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聞,早在多年前就傳開了。南士蔡謨曾譏諷王導懼內,嘲弄的便是他在外頭偷養女人之事。曹淑平日里對王導管教甚嚴,年輕時,她將王導的近侍一一檢查過去,連男子都不放過,建康權貴大都知道這事,大家只當王導在外頭養女人是因為受不了家中悍婦。沒人敢捅到曹淑這兒罷了。王悅十六歲那年,他知道了王導在外頭養女人,還有了兒子。他趕到城西別院,看見了一大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握著刀的手都在抖。他同王導起過極為激烈的爭執,他要去告訴曹淑,王導當著王氏列祖列宗的面給了他一耳光。王導端了一輩子的架子,頭一次動手,打的是自己的親生兒子,袖中的手不住顫抖。“你要逼死她?”王悅聽見王導這么問他。瑯玡王家這一代子嗣太單薄了,王敦無后,王導膝下只有二子,唯一的嫡子又是這么副德性,子嗣單薄,王家根基極容易動搖。那是王悅最不想回憶的一年,那一年中,許多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庾文君嫁入王室,他同司馬紹決裂,王導在外頭畜妓,他這輩子順風順水慣了,一次忽然遇上這么些事,胸口的火猛地燒起來卻又無處發泄,頭一次嘗到了走投無路的滋味。還是王敦同他道,來我這兒吧!闖出一片天下來,再也不用受制于人。王悅這才去了軍營,羽翼漸漸豐滿,若王敦當年沒有伸出手來拉了他這把,他不知道在哪座歌姬坊爛成了一灘泥。那是他頭一次知道有些事得忍,為了曹淑他也得忍。此時此刻他站在曹淑面前,生生受了那一耳光,他慢慢屈膝跪下去。“你知道?”曹淑望著跪在地上的王悅,那一個耳光甩過去她整只手都震麻了,她問道:“你跟著他一起瞞著我?王長豫!這些年你同他一起瞞我?!”王悅低頭不語,曹淑這一耳光有些重,他嘴里起了血腥味,耳邊一片轟鳴。曹淑不可置信地望著王悅,“你早知道他在外頭有兒子?大半個建康城全知道王導在外頭養了群女人生了堆兒子,唯我一人不知道?你跟著外人一同看我笑話?”王悅想解釋,可是他一抬頭望著曹淑崩潰的樣子,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他如今才明白了謝景當日的心境,明白了謝景為何要殺司馬沖,有些事他寧可讓它爛在地里,也不愿意它見了光。王家院子里,他跪在曹淑面前,瞧著曹淑紅了眼睛,自己眼里頭也冒出猩紅色。曹淑什么都知道了。這二十多年來,她是真的活成了個笑話,全建康城的笑柄不過如是。她要了一輩子的面子,到最后她兒子和丈夫親手撕掉了她的臉,一點臉皮都沒給她留,她后退著往回走,忽然猝不及防地摔在了臺階上,她跌坐了下去,滿頭滿臉的塵。王悅覺得痛苦,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他寧可曹淑再扇他兩耳光。曹淑坐在地上想了想,忽然笑開了,彭城曹家大小姐光鮮亮麗了一輩子,心比天高氣傲如虹,這也瞧不起,那也瞧不起,一輩子只到頭來也不過如此。不過如此。那一夜,王導站在緊閉的院門外,對著大門久久無言。若是擱在少年時,曹淑早走了,大路朝天,一別兩歡。可如今大半輩子都過去了,人都老了,白發叢生,許多事終究只能是這樣了。曹淑自從那一日起似乎變了許多,日子還是照樣過,王家主母依舊端莊賢淑人如其字,她的心境究竟如何沒人再能知道,外人瞧去,她還是從前那副樣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在佛堂念經看書,無非是說的話少了些。唯有她自己知道,她是真的累了,許多事學著不去在乎了。王導時隔半月終于走進了那院子,夜半時分,點著燈院子里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么東西被砸碎了。那一日曹淑院中究竟生出了什么事沒人知道,王家下人瞧見王導從院子里走出來,手上有血。王導心里頭知道,曹淑心里頭還是有在乎的東西。曹淑在乎王悅,她什么都能不要,什么都能不在乎,她不能不在乎王悅,兒子是母親的命。王導在書房坐了大半晚,快天亮時,他吩咐王有容去謝家送一封信,他敲開了曹淑的門同她說了件事,有關王悅的前程。謝景收著了那封信,只掃了一眼,他就頓住了。王導在砸他的局,一切全部都要推倒重來,風平浪靜之上頓滾煙塵,已經平息下去的事又被掀了出來。王謝兩家掌權人的默契從此刻起,徹底分崩離析,與之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