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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他招了下手。“王悅!”王悅抬頭看去,只見老板彎腰從地上撈過一疊寫好的挽聯,他伸手接過來。“殯儀館打電話過來,說是有家的老人走了,昨天夜里上的路,請店里王老頭寫副挽聯送送他?!崩习蹇粗鯋傂睦锇底愿吲d,這幫工請得值,一個月八百塊錢,使喚得太舒服,能打雜能寫挽聯還能兼職跑腿,他將那兩副挽聯用黑紙包了包遞給王悅,“你把挽聯送過去,趕緊的?!?/br>“送哪兒去?”王悅接過來,心底知道這人又在偷樂著剝削他,他在現代的技能有一半多是這人訓練出來的,欺負老實人這事兒我們王老板干得那是臉不紅心不跳。“我給你個地址?!蓖趵习鍙囊慌砸淮蟑B便利貼摸出一張遞給王悅,“你趕緊送過去就行了,然后早點回來幫著打掃!你好好干,下個月給你漲工資!”“行啊?!蓖鯋傂α讼?,低頭看了眼,簡體字他如今認得很輕松。他放下包,拎著東西出了門。王老板送走了憨厚勤快的“老實人”,笑瞇瞇地喝了口茶,悠然自得。一旁昨天剛去看了白內障的王老頭看了眼一臉油膩的王老板,低低咳嗽了聲,“這天太熱,叫他打個車去吧?!?/br>“嗨!打什么車???年輕人,就是得有股干勁!要能吃苦,我看王悅就很不錯,這能成大事??!”老板笑出了一口黃牙。王老頭慢騰騰地磨著墨,“打個車也就二十多快錢,他兩條腿得跑一上午,太老實了,總是吃虧?!?/br>王老板嘿嘿一笑,對著那念念叨叨的老頭低聲道,“這你個寫字的就看不出來了!老實人吃不了大虧,王悅你看著他憨,他全明白?!蓖趵习逍α诵?,摸著案上的玉蓮花擺設開始慢騰騰地沙著嗓子唱曲兒,“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深巷中悠悠的昆曲調子傳出來,寫字的老王心里腹誹,滿身銅臭味的人,唱得倒是有幾分味道嘛,隨即下一刻他就被一聲叫聲驚得摔了筆。“給王悅的地址拿錯了!”王老板拿著張便利貼抖得滿臉肥rou都在顫,“cao!給他打電話快把他喊回來!”“可、可他沒手機??!”老王慌忙去撿自己的筆,詫異地看著他。“完了,那這小子給送哪兒去了?!”出了門,沒走一會兒,王悅就已經滿頭大汗。再好的脾氣也耐不住這種折騰,王悅頂著大太陽走了三個小時后,終于有些想罵娘了。姓王的這回是把他往死里整??!地址給的很奇怪,王悅一路問過去,一直到下午兩點才找到那塊大致的區域,就在他沒頭蒼蠅似的亂轉的時候,忽然發現許多黑色的車從眼前陸續開過。車上有大團的黑色花束,明顯是葬禮車隊。王悅松了口氣,總算是找著了!他忙順著他們的方向跟著走過去,結果還沒進小區就給人攔住了,他解釋了半天自己是來送挽聯的,那保安卻只是疑惑地看著他,最終讓王悅先在這兒等等,他打個電話確認一下。那保安打了十幾分鐘,電話一直沒通,王悅覺得自己耐心不夠用了,說了半天也說不通,趁著保安沒注意,他拿著東西走了進去。走進去不久,王悅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青色磚石為主的四方大宅院,坐北朝南,表面瞧著其貌不揚,實則無一處不耗費心思,風水地勢被運到了絕佳,這種格局古稱叫龍抬頭,擱在魏晉那是門閥權貴獨享的。清一色的保安將宅院圍得嚴嚴實實,每個來吊唁的人胸前都佩戴著黑色的紗花。王悅查看了一眼那門牌號,又對了一遍地址,沒錯。謝家宅院,主人貌似是姓謝。混在人群之中,王悅其實是很扎眼的,他沒穿黑色衣裳,穿著一身用王樂的話來說土到掉渣的黃色短袖校服,這還是他上高中的時候學校發的,實在是他沒什么衣裳,褲子鞋子都很舊,舊到有股很臟的感覺。果然,沒一會兒就有人上來盤查,王悅曬得太久了,整個人有些脫水,太陽xue都開始隱隱作痛,他又耐著性子解釋了一遍。大約保安也沒想到有人敢來這場子找麻煩,態度倒是比外頭的人溫和一些,細細問了幾句,覺得有些對不上,正打算仔細問,一輛黑色的車開過來按了下喇叭,尖銳的聲音引得所有人回頭看去。保安立刻走上去,車窗搖下來,穿著黑色裙子的高挑女人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冷冷掃了眼那保安,似乎說了一句什么話。那保安慌忙道歉,也顧不上管王悅,回頭使了個眼色讓他從后面進去,自己去給那女人打開大門。王悅回身往宅院中走,他本想著把東西送到讓人轉交就行,結果沒人搭理他,他莫名其妙就進去了,回頭看了眼,卻見那車中的黑衣女人恰好回頭看了眼他。王悅微微一頓,那女人不過望了他一眼,隨即便漠然地轉開了視線。但是就在那一眼中,王悅敏銳地察覺了一些東西。上一世在建康城,那些權貴子弟望著街頭凍死骨的也是這樣的眼神。王悅太久沒見過這種眼神,乍一看見還有些不習慣。他在現代待久了,現代的階級層次感比晉朝要弱化不少,有人在催促他進去,他猶豫片刻,走了進去。寬敞的大堂里空調打得很冷,王悅剛走進去的時候凍得輕輕一哆嗦,仔細看去,大堂中站了不少人,無論男女全都打扮的很正式,女人胸前佩戴著黑色紗花,肅穆的靈堂里鴉雀無聲。王悅抬頭看去,從三樓垂下的二十四副黑邊挽聯飛瀉而下,靈堂正中央擺著一張黑白的老人照片。腳底下純黑色的大理石地磚鋪開清冷的光,大廳的中央站了個少年,黑色的襯衫沒有一絲褶子,他立在光影中央,整個人從背后瞧上去有棱有角,卻不張揚。王悅意識到自己誤闖了靈堂,立刻就想退出去,卻忍不住多瞥了幾眼那大廳中的黑衣少年,那少年站的位置太搶眼了,這個角度他看不見少年的臉,只看見純黑色襯衫貼著少年的脖頸,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種喪事的肅穆氣氛中。有人注意到了王悅,卻不敢開口說破,只是望著他詫異,王悅往后退,打算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一轉眼卻瞧見了剛才在門口撞見的那黑衣女人。女人踩著高跟鞋大踏步走進來,達達的聲音一下子在安靜的大廳中引來了許多人注意,王悅不知道這女人為什么竟是比自己來得慢,忙側身避了下。那女人掃了他一眼,似乎皺了下眉,卻沒有理會,大踏步走過去了,她直接走到那靈堂中央的照片前,越過那立著的少年,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從一旁的黑色盒子里畢恭畢敬地捧出一束雪色的花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