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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告慰。如今提起來,又仿佛隔山隔海,前塵往事一般虛無縹緲,好似那里的人和事都不曾真正發生過,不過是自己南柯一夢,夢醒黍米已熟,夢中人倶已背道而去,再不相見。戚威心知又觸了人傷心事,趕忙將話頭引開去,“他既是你師父,你倒學會些什么本事了?”“說來慚愧,師父本事大,他在時,我卻沒能聽他只字片語,一味調皮搗蛋,插科打諢,如今想來,那樣的日子,恐怕再沒有了?!?/br>戚威旋從榻上跳下來,“你這就同我走吧?!?/br>潤之一愣,“走往何處?”“天涯海角,走到哪算哪,你那琰哥不是發配到烏蘇去了么,咱投靠他去!”他許久沒聽到這個人的名字了,一時間竟有些恍惚——琰哥?誰……連日來最不愿揭開的記憶噴涌而出,潤之心頭酸澀翻滾,五味陳雜,那個人,還活著么?身上的傷如何了?還……記得我么?若是平安,為何去日已久卻杳無音信,他明明知道我……或許他知道,卻因身陷險境自身難保,而不再想同我這佞臣之子扯上干系了吧。“喂喂,”戚威五指張開在潤之面前晃了一晃,打斷他的思緒,“又胡思亂想個甚,怎的遭了點變故就轉了性子了,少像個娘們兒似的,振作些,怎么,你不想找他了?不稀罕他了?”“他不曾回來,或許命該如此?!?/br>潤之喉頭哽咽,忽而想到從前看話本兒時所見的一句,‘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懼,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懼’。如今想起來,可不是如此,憂懼之于他,不過一場世俗情愛,若無此人,恐怕他仍是無憂無慮的佞臣子,進可魚rou鄉里,退可稱霸一方,哪里有這愁腸百結的苦頭吃。“我爹……罷了,爹養我十七年,何其不易,我不能再……”“這是啥話,他回不回得來是他的事,你去不去找他那是你的事,與你爹何干?”“爺爺雖然半拉眼睛看不上那倒霉皇子,不過你既舍不下他,安知他就能撇得下你?”轉念一想,“若是他死了還則罷了,若是尚有一口氣在,便尋著人,浪跡天涯也好,終生潛逃也罷,總歸是省得相互記掛睡不著覺。好生在一塊兒,再怎么也強過你一個人成日里跟這兒自怨自艾,編一辮子草蟈蟈生蛆?!?/br>潤之垂頭喪氣,咬著唇不答話。戚威繼續激將,“爺爺看你那日的架勢,卻是連生死也置之度外,一心削尖了腦袋給人頂罪,想要雙雙化蝶了不成?也不想想,人家堂堂皇子,天潢貴胄,怎么也是死不成,皇帝也不能真要他的命,無非吃點皮rou苦頭?!?/br>“你倒痛快,自己頂罪不要緊,一腦門子熱,還帶著全家一起送命,嘖嘖……那氣勢驚人的,嚇爺爺一老跳,以為你真要當場伏法了,差點為你哭上一鼻子?!蔽亲?,頗有些感慨,那日險些便在十數萬人面前丟了大人去。“怎的如今斷了條腿就變得娘們兒唧唧,瞻前顧后縮頭縮尾,這可不像我認識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了?!毙唇圃p一笑,“要不……娘子,你跟我罷,咱倆私奔得了,還回邊境占山為王去?”說罷就要伸手解潤之領子上的盤扣。潤之無心與他調笑,只道,“你不是我,你不懂,你沒有……”你沒有家,他險些說出這句來。“我不是你,我誰也不是,”戚威肅容道,“但我知道‘如可贖兮,人百其身’,想必你對永琰亦是如此?!?/br>潤之心頭劇震,他竟從戚威方才的話中,聽出了久違的語氣,那原本是尹壯圖的口吻。“自古忠孝尚且不能兩全,何況情誼,你再想想,好好想想?!?/br>仿佛有許多雙手在背后推他,逼迫他、慫恿他開口,多寶垂首進屋,將窗上的卷簾挑起,室內悶熱爭先恐后地散去,清風徐來。“你說的對,”潤之長長吁了口氣,“我這條命是多少人換來的,他們定不愿見我不痛快?!毙獾?,“下輩子的事天曉得,此生尚且不能活得清明,如此消沉無非坐以待斃,琰哥在烏蘇或許被困住了,那邊沒有好藥可用,身上的傷也不知好全了沒,他定是……也是想見我的?!?/br>“欸,”戚威欣慰道,“這不就對了么,大老爺們兒可別磨磨唧唧,招人煩的很,年輕人吶,要勇于追求幸福?!鞭D而悵然若失,“我倒可憐,將你說通了,棄自己的終身幸福于不顧,十足十的大公無私喲~你以后可得報答我,讓我在你家躲禍,白吃白喝?!?/br>“戚小威?!睗欀?,“多謝你了?!本耦^兒一上來,壞心眼瞬起,突地兩手捏著他腮邊rou,死命拉扯,“謝謝你祖宗十八代了,你這嘴,早晚是個禍害,不如我今天幫你撕了,一了百了?!?/br>“呦呦呦!你這是又復活過來了,我就是那東郭先生——”戚威疼得直抽氣,搖頭晃腦,“你要謝我的事多著呢,不急在這一時,不過若是想走也別太心急,依我看,你這錫晉齋是進來容易出去難,方才四下繞了一圈,見那墻根兒底下都蹲了一溜守衛,要想走,總得等一個好時機?!?/br>“何時?”“成親之時,場面混亂,屆時你一走,你爹必定尋你,這親便結不成,倒也不耽誤誰,你走了,皇帝大不了發個火,也不會怪罪你爹,公主又不愁嫁,你說是不?”“……對!”潤之點頭,是倒是,但總覺得哪里不太對,不過既然定下要離開,不如當斷則斷,便問,“現在幾月?”“嘿,你這日子過得糊涂,連幾月份都不知道了?!?/br>“少廢話,幾月?”“八月二十三?!?/br>“唔,還有不到月余,你便在此處住下,方便與我一同研究?!?/br>“那是當然,”戚威尾巴快翹到天上去,“爺爺必得吃你的、喝你的,你這宅子這么大,你爹又這般有錢有勢,必定虧待不了我?!?/br>潤之欲哭無淚,心道,若是我爹知道你正殷勤出謀劃策,為他兒子研究出逃大計,還不得扒了你的皮,算了算了,先不告訴你了,省的你這有前科的識時務者變成jian細。“那是那是,”潤之口不應心地道,“虧待誰也虧待不了你個大尾巴狼……”“你叫爺爺什么?”“沒啥,你聽錯了,好兄弟,好戚威?!?/br>數月以來,這是潤之第一次發自內心覺得放松,一口濁氣終于潰散些許,友人離去的哀傷尚盤亙在胸中,卻仿佛積壓在心頭的陰霾暫時被戚威趕走,終于能睡一個安穩覺了。☆、結姻緣天子嫁女,雖說是下嫁,卻纖毫不損固倫公主的儀制,甚至填而再填,補之又補,足見皇室倚臣之心。天子為臣子做足面子,這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