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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吱聲。一派壓抑沉悶的氣氛中,紀曉嵐無疑是最不同凡響的一聲噪音——“老和~~~”嗵——!嗵——!嗵——!紀曉嵐抱著肚子從后面攆上來,潤之只覺得地面顫了三顫,好在漢白玉的臺階夠結實,不然這皇宮早晚叫他給踩的地陷。“怎么著,”紀曉嵐擠擠眼,“帶兒子來上朝來啦,這么著急培養接班人吶?”“少放屁!”和珅懟了他一肘子,“我帶潤之來上書房,一會兒到宣武門外就分開走?!?/br>“嘿嘿,小潤之真給你爹長臉,不像紀叔叔家那些個不爭氣的小子,成日就知道遛鳥兒……誒喲!老和你又打我作甚?”“少當著我兒子面兒說葷話!”“我哪說葷話啦——”紀曉嵐一臉肥rou都委屈得擠在一起,更看不出眼睛,“明明是你心葷,還怨我說葷話……”“你又討打是不是!”“不敢不敢!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宰相肚里能撐船,月落烏啼霜滿天,夫妻雙雙把家還~~~~~你猜劉墉今兒早上吃的是不是煎餅卷大蔥?”“吃的甚與你何干?”“噯……”紀曉嵐包子臉一擰,“趕情兒你老不站他邊上,你是不知道——”壓低聲道,“劉墉嘴里那一股子大蔥味兒啊,可把我老紀熏慘了~”“熏死活該?!?/br>“誒,忒不講情面,你說這些年,是誰為你出謀劃策?是誰忍你驢脾氣?又是誰挺你到底沒二話?”“是你是你還是你行了罷,府里今早兒剛啟封的女兒紅,下了朝走著?”“不干,除非東廂房敬茶的湘兒……”“湘兒不成,那丫頭品性好,我要留著給囡囡做通房丫頭?!?/br>“誒呀~小潤之還小么,要什么通房丫頭,就湘兒,說好了啊?!?/br>“誰跟你說好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呵呵呵,疼疼疼——!”本來冗長乏味的一段路在自家爹爹與紀叔叔的插科打諢中顯得輕快不少,很快便到宣武門外。“囡囡啊?!焙瞳|為他緊了緊衣領,“一會兒跟著教引宮人去上書房,等午時爹爹派馬車到午門外接你?!?/br>潤之道,“知道了爹?!?/br>和珅又說,“那課要是實在聽不懂也別硬聽,找個由頭兒溜出來逛逛,莫把自己累著了啊?!?/br>潤之“……”事實證明和珅說的是對的,皇宮里的學堂還真不是一般人能上得。老先生年過花甲,一股子迂腐氣息撲面而來,搖頭晃腦絮叨治國之法,一卷念得如同醋缸里泡著陳年老太太裹腳布,又酸又臭又長。那老先生拉著一張豬肝色大驢臉,聲音嘔啞嘲哳極為難聽,炮筒一般的鼻梁子上還架著一副西洋玩意兒,將他的瞇縫眼放大些許,露出渾濁的眼白,這么一對比,潤之越發懷念那位打過自己戒尺的宋太傅了。再看小皇子們一個一個腰板挺直,眼睛瞪得由如銅鈴,樣子極為專注,卻有幾個皇子已經微微打起小鼾來了。潤之湊近一看,原來他們的眼睛緊緊閉著,左右眼皮上竟各畫著栩栩如生的一只眼珠子!乍一看還真是極難分辨,幾乎可以以假亂真。潤之欽佩地點點頭,在心里默默豎大拇指——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上書房距離軍機處極近,平日里皇子們聽罷學問,偶爾會順路去軍機處的校場演練騎射功夫。潤之只在上書房坐了一小會兒就覺得渾身僵硬如坐針氈,而那些皇子們依舊不動如山,心里不禁覺得天潢貴胄子孫也不過如此,倒不如鄉野村夫活的瀟灑自在。突然想到永琰也是皇子,可這半日都沒在上書房里看見他的影子,難不成是逃課去軍機處了?心下疑惑,便想著偷溜出去尋他,一想到或許能見到他,潤之的心突突快跳了兩下,一縷莫名的情愫傳遍四肢百骸,通體舒暢卻渾身發熱,莫不是真生病了吧?趁著老先生不注意偷偷從后門溜了出去,潤之長出一口濁氣,越想越覺得做皇帝的兒子慘,自己不過早起了一日就難受得要命了,那些皇子們日日早起晨昏定省文韜武略樣樣不敢放松,豈不是要短命折壽。不過又轉念一想,若每日都能見永琰一面,就算要自己短命三五年也是值得的——呸呸呸!想什么呢!哪有自己詛咒自己的。潤之趕緊揉揉發紅的面頰,沿著甬道繼續往前走。皇宮實在太大,過罷藏書百萬四方書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二十四橋,又路過不出皇城而知天下事欽天監,然后……潤之光榮地迷路了。甬巷越往里走人煙越稀少,最后連兩邊默不作聲低頭前行的太監都看不見了,再前方一面墻擋住了去路,墻上鑲嵌著塊極破落的門板。宮里的建筑無論宿主何人,總要在門樓上高懸殿牌彰示身份,而這間破敗的宮室連殿牌也沒有,皇宮中竟還有如此敗絮之地。潤之突然覺得心里涌起一股十分不祥的預感,那種感覺像是一只黑暗中伸出的干枯大手猛然握住心臟,拉扯著拖向漆黑深不見底的深淵里,讓他快要不能呼吸。他伸出手,推開那扇門,門軸發出駭人的吱嘎聲——作者有話要說: 撒嬌打滾求關注~看我一眼嘛~就一眼~說不定喜歡呢~是不~☆、妄相顧(下)永琰做了一個夢,夢中漆黑一片,他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著自己的前十七年,磕絆前行,兜兜轉轉,如同觀賞一場走馬燈。漸漸的,周身籠罩進黑暗之中,腳下只剩虛無。肢體的觸覺、雙耳的聽覺、鼻腔的嗅覺,各個器官的功能混雜在一起,像溺水一樣難受,時空交換、錯亂,年少時神機營四方天,火銃爆發灼熱光芒,鮮血咸腥殷紅,最后定格在十里集街巷,一襲白衣眉目如畫少年身上。少年朝他伸出手,猶如雷聲轟然,攜裹一道刺目閃電,乍然間劈開眼前的黑暗,奔雷與烈火交織,仿佛遠古巨獸驚醒天地,吼聲震天,倏忽歸于靜謐。少年輕輕喚了一聲,“琰哥——”永琰……永琰,醒來!————————————————潤之推開門的一剎那,只看見那人倒在血泊里,面色如紙,生死不明。叫了他兩聲,沒反應。等艱難挪步過去,確認那人還有微弱呼吸,他才發現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這個人忽然闖進他生命里,忽然救了他性命,忽然令他本來平平的人生有了一線波瀾,現在又忽然奄奄一息地倒在他面前,一切都瞬息萬變得令潤之猝不及防。開始尚且不覺,一旦陷入變數,便又被動到滿盤皆輸。潤之想打他一拳,毆他熊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