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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在碰你哪個指頭么?知道就點點頭,不知道就搖頭!”醫生問得挺大聲,弓腰湊近他,像在問一個垂垂老矣,眼花耳背的老者。喬梁反應尤其地慢,張了張嘴,眨了眨眼,目光游散片刻后聚焦在醫生的鼻尖上。喬奉天在邊上咬了咬嘴巴里的嫩rou,灼灼地盯著喬梁的嘴巴。只見他艱澀地皺了下眉目,接著搖搖頭。喬奉天既覺得松了口氣,又覺出一陣緘默的失落。喬梁的病,醫生說的最多的就是時間。趨勢是朝向好的那一面的,但至于什么時候才能一步一步到達痊愈的那個終點,醫生不提,喬奉天也不敢問。傍晚回去的時候,拐了個彎去了趟去了趟鐵四局附近的房屋中介。招租的紅字兒白底紙片子貼了滿滿一玻璃墻。剛一推開門站進去,就有穿著不合體西裝的中介業務員起身介紹。業務員年輕,掛著胸牌,下巴上發了一圈紅腫的痘子,“您好,您這邊是打算租還是買?”喬奉天頓了一下,“租,我租?!?/br>“地理位置,價位,面積,您看看您的要求是什么,我再來給您介紹?!?/br>這些喬奉天沒想過,他這么一問,才倏而覺得自己倉促了。喬奉天張了張嘴,吸了口氣兒,接著沖他笑了一下。“這些我還沒想好?!?/br>中介眨了眨眼,看著他的發頂,“那我——”“我下次再來吧,等我……等我再回去考慮考慮?!?/br>這一定是他今天接待的最莫名其妙的一個顧客,喬奉天轉身出門的時候這么想。開鎖進家的時候,見林雙玉在抽沙發上的墊布,從頭至尾剝香蕉皮似的扯下來,雙手一抖,騰出滿屋子的薄灰。喬奉天把保溫桶擱在玄關處的鞋柜上,扯了扯跑偏到腳踝的襪子,“您別洗這個,過幾天有雨又干不了?!?/br>“哪家個鄉下人是看天兒洗衣服的么?下雨不就收回來咯?”林雙玉把墊補卷成一團兒裹在腋下。“陰干的有細菌?!眴谭钐焱?。“怕你就去買套新的!”因為橋梁的原因,林雙玉不好再多發什么火,節外生出什么不必要的枝。他倆和小五子一起這么相安無事處了一陣兒,誰也沒率先說過惡話。喬奉天擔心著郎溪的喬思山,想著他一個人在家未必能顧好自己的起居。半邊身子本來就梗的不大利索,藥也不定記不記得按時吃,更不知道隔壁張叔跟沒跟他多說喬梁的事兒。喬奉天既不能脫身自己抽空回去看看,也不敢主動出聲兒趕林雙玉回郎溪。他現在明明白白看清了她臉上掛著的不悅與嫌惡。喬奉天既莫名其妙又無端端地隱隱惶恐,那綴著一副表情異常熟悉,仿佛又回到了被她打罵不休的初三那年。“您愿意洗就洗吧,反正洗衣機能甩干?!闭f完就轉身進了房間。躲著不見,最是息事寧人。進屋一站,就覺出哪里不對勁兒。窗簾大敞,床鋪被拾掇的干干凈凈,換了套新的全棉四件套。臺面兒上的東西也理的齊整有序,擺著掛著的裝飾小物件兒全被取了下來,拂了灰納進了床邊的一方瓦楞紙箱里。分明就是里里外外給人翻過了。喬奉天解著襯衫衣扣的手猛然頓了,太陽xue一跳,慌忙屈膝跪在地板上去拉床頭柜最下的那盞抽屜。猛地拉開一開,抽屜里只剩零星的一串蚊香片,外加兩本雜志。原本該好好放在這兒的那根按摩棒,外加的安全套和潤滑劑,全沒了。喬奉天從上至下的抽屜一一來開來看,又去翻了衣柜紙箱,連床底下都伸胳膊進去掃了一圈兒,沒找到;又順手打開了柜子里放著的一方小化妝箱,里面的瓶罐毛刷,也全沒了。倒是鄭斯琦送的那盒線香還在,還在悠悠然然地香。“莫要找咯?!绷蛛p玉提這個滿當當的洗衣盆子,站在門外,“腌臜玩意兒!”話了還滿含譏諷地哼了一嗓,特意笑給喬奉天聽似的。確乎又和初三那年一樣,喬奉天再一次體會到了被人剝光了的無所適從與焦郁。他一時有點兒不大敢回頭看林雙玉此刻的神情,又仿佛被人踏入了最最隱秘的私人領域而感到尤其的憤怒委屈。“您給我放哪兒了,還給我先,我都有用的?!?/br>“有什么用?”喬奉天從地上站起來,撣了撣膝蓋,“說了您也不清楚?!?/br>“用?怎么用?腌臜東西凈拿來干腌臜的事兒!擱家里也不怕得??!”林雙玉往前邁了兩步。喬奉天皺眉,吸了口氣,“那是我吃飯的家伙?!?/br>“你靠什么吃飯的?你靠屁股吃飯的?你靠捅腚眼子吃飯的?你靠弄這些不三不四的下九流的玩意兒吃飯的????”林雙玉的嗓音驟然拔高,話語也咄咄逼人的鋒銳起來。“我說的不是那個?!?/br>“你說的哪個?”林雙玉瞇了下眼睛上下看他,“你最下面抽屜里放的那個?我呸!什么腌臜東西我說出來都嫌惡心!這么多年我以為你變了,我以為你改了,我以為你能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我以為你該是個正正經經的人了!你呢?你是么?!”林雙玉輔助情緒似的,偏頭極夸張地啐了一口??吹膯谭钐煨睦锵癫挥煞终f地被填進去一團絮,雖不感覺沉甸甸的墜脹,但又確實橫亙在心間吞吐不下。他挺理解林雙玉的,那玩意兒,別說她一個少見多怪的鄉下婦女了,大街上隨便拎一個情感經驗不足的姑娘來,都得紅著臉喊句“臭流氓”接受不了。可他就是不舒服,不明白。他不明自己礙著誰了。他如果旗幟高張地去宣揚,去慫恿,去搖旗吶喊自己是對的正確的,那他覺得自己被拖出去打死都是活該??伤约好髅魇裁炊紱]有做,他回家了,他關上門了,他誰都沒陷害,誰都沒招惹,難道這樣都有錯?他自己的身體,他自己的人生,大半埋進土中只留一點在風中飄揚。憑什么連這么些微不足道的,自己還能自由支配的東西,都要被人嫌忌到這個地步。自己不是他的兒子么?不是她帶到這個世上的么?如果可以選,如果一早知道活著要這么辛苦,他寧愿放棄,他寧愿不來。喬奉天靜靜站了半天沒說話,末了才翕動了下嘴巴。“我是不是男的,您生的我,您最清楚?!?/br>喬奉天繞過林雙玉快步往玄關處走。林雙玉轉頭看他,“你上哪兒去?!”喬奉天不說話,一逕去擰門。林雙玉回身把手里的洗衣盆“梆當”往地上狠狠一撂,抬手指著喬奉天的脊背。“喬奉天,你今兒要是敢下樓找你那些個狗逼的腌臜玩意兒,你以后就別在說是喬家的人……”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