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頭讓人取水來洗漱時，陸藁才迷迷登登地撐開一點眼皮，喊著：“梅香？”

將軍錯愕，但馬上反應過來，他以往在府里頭是有丫鬟伺候的，心里盤算著，等回了京，是不是該雇個老媽子進府。

陸藁喊了兩聲沒人搭理，也就漸漸清醒了。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了，癟了癟嘴又開始抹淚了。

馬將軍“咳”了一聲，粗著嗓子問：“怎么？后悔了？”

陸藁怕他惱怒，連忙抬手拼命地擦眼淚，嘴里說：“沒有，我，我……餓了?！?/br>
將軍被他這不成理由的理由逗笑了。兵士端了水進來，陸藁又跟著將軍洗漱了一遍。將軍忍不住問他：“你平日在家，這些是誰幫你的？”

“梅……，沒人?！?/br>
“哦？”將軍挑挑眉，也就不細問了。伸出一只手來說：“走，去你羅叔叔那吃點東西?！?/br>
陸藁遲疑了片刻就把手伸到他寬厚的大手里，跟著他出了帳篷，鉆進隔壁的帳篷里。

進去時，周副將也在，陸藁看著地上兩張床鋪，立時明白他二人是住一塊的。馬將軍他們仨本來就是拜把兄弟，除了長幼有序，并不分上下尊卑，因而每回吃飯，要么是他們倆來找老馬，要么是老馬去找他們。

兵士送了rou包子、咸菜、打鹵面進來。馬將軍就一樣挑了點送到陸藁面前。陸藁忙說：“多謝?！?/br>
“我說大侄子，你咋沒個稱呼??？”羅副將見他悶頭悶腦的樣，忍不住逗他。

陸藁卻慌地撇了筷子，鄭重地一一喊道：“父親大人，羅叔叔，周叔叔?！?/br>
周副將被他那句“父親大人”噎了一下，拼命咳了兩下，大笑著說：“我清明祭祖時就是這么喊我爹的?！?/br>
羅副將聽了也不住大笑，馬將軍有點沒面子，板了臉孔說：“以后就叫老子爹！知不知道？”

陸藁見他惱了，忙不迭點頭，說：“是是，孩兒記下了?！?/br>
“嗯，叫一聲來聽聽?！瘪R將軍想起他叫爹爹時的親熱勁，不覺有幾分向外。

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陸藁還是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老子爹?！?/br>
“噗——”羅副將滿口包子全噴出來了。

馬將軍也破功了，周副將從馬扎上笑到打跌，一手還在不住捶地。

陸藁無辜地看著他們，心想，軍營里的規矩到底跟家里很不同啊。

回京時，馬將軍給陸藁找了輛馬車。自己騎了馬在身旁跟著。

起初陸藁還是正襟危坐的，后來實在坐得無趣了，也就睡著了。馬將軍撩開車簾子，看他脖子歪了大半，身子也搖來晃去的，到底不放心。還是把馬交給兵士，自己也坐進車里。

“爹，”陸藁睜眼見是馬將軍，忙又直了身子，規規矩矩喊了一聲。

“嗯?！瘪R將軍點點頭，也知道他口里喊著，心里是不甘愿的，暗想，日子久了也就好了?！袄Я税?，靠著我睡?！?/br>
陸藁搖頭，“我不困?！?/br>
馬將軍想了想，撩開車簾子，逗他說：“認得那個么？”

陸藁探頭看了一眼，見一片綠瑩瑩的草種在地里，脫口而出說：“是萋萋芳草?！?/br>
馬將軍不覺笑了，說：“還有把芳草種在田里的，難道要收草籽吃？”

陸藁想了想，也覺得不對，又看了看，說：“我知道了，是韭菜?！?/br>
馬將軍把他抱到膝蓋上，揉著他的腦袋說：“那么難的詩句你都能一字不差念出來，我以為是個神童，沒想到居然是個五谷不分的。那是稻田啊?！?/br>
陸藁驚訝地瞪大眼：“稻田？原來是那樣的！”他再把頭探出去，饒有興趣地看。忽然看到有戶人家的門口，一只胖胖的牲畜在籬笆墻里臥著，忙回頭說：“將軍快看，那是豬么？”

馬將軍聽他又喊自己將軍，不覺一愣。陸藁見他沒點頭，忙說：“不是豬么？我記得梅香jiejie說，豬的鼻子是長長的，耳朵大大的，除此之外，想不出是什么了?！?/br>
馬將軍笑了，說：“不錯，而且豬特別貪睡。沒事做的時候就會打盹?！?/br>
陸藁馬上明白是在打趣自己，一張小臉刷地紅了起來。

馬將軍本來是怕他一路無聊，變了法兒逗他開心，沒想到見了他天真爛漫的模樣，心里倒比他高興，原先在平湖的不快也淡了許多。

將軍的府邸不小，但也稱不上奢華，人丁更是稀少。府里有個老管家，叫關叔；一個看門的，叫尹伯；一個使喚的小廝叫阿莫，還有兩個廚子。

陸家是個大家族，平時出入起居規矩頗多，到了這，原先記下的規矩都用不上了，反而有些無所適從。

安頓下來后，將軍問陸藁：“你的名字是哪個字？”

“是‘揭車衡蘭,稾本射干’的藁字?！?/br>
將軍細想了一下，覺得十分復雜，就隨口說：“這字難寫，叫起來也拗口，你既然跟了我，就改了稱呼吧?！?/br>
陸藁暗想，如今跟了他做兒子，怕是陸姓也要改掉了，心里一陣難過。誰知將軍卻沒提改姓的事，只是說：“找個相近的字吧，就叫小菜好了?！?/br>
陸藁見沒說要改姓，舒了口氣，說：“是，多謝爹賜名?！?/br>
從此，陸藁在將軍府里就叫小菜了。

四

雖說是第一次做爹，馬將軍還是很老道的。先是親自動手，收拾了挨著他房間的廂房，再找了裁縫上門，給小菜量身定制了幾套衣衫，小菜也就落戶馬家了。

將軍翹著二郎腿在小菜房里喝茶，一邊欣賞自己的杰作時，忽然覺得有點美中不足?！靶〔?，你說，房里頭是不是缺點什么？”

小菜學著他的樣子在八仙桌另一頭捧著茶碗吹氣，正想著是缺“書”，口型都做出來，愣是改口成“缺——什么？”

將軍放了茶碗，“嗯，這里吧，應該插把刀，那邊，那墻上，喏，這樣斜著，掛一柄古劍。就齊全了。等下你跟我去倉庫里挑些趁手的來?！?/br>
“哦?！?/br>
將軍滿意地背了手，再轉悠了兩圈，又說：“對了，想起來要給你找個老媽子照顧著，我不在的時候，得管你吃好飯，看你這身板，太瘦?！?/br>
“不，不用了吧?！毙〔讼肫鹨郧皽厝嵘平馊艘獾拿废愎媚?，登時有幾分傷感。

馬將軍召集了府里頭不多的幾個人，讓他們落實找老媽子的事，馬將軍說的是：“去，貼個告示什么的，找個女人來，以后小少爺就給她照顧了?！?/br>
下人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都有幾分心照不宣的高興。

將軍一走，關叔和尹伯就說：“將軍要討媳婦了?！卑⒛f：“估計是給我找的吧，府里頭沒姑娘，我年紀也不小了?！睆N子甲說：“去去，將軍都沒著落，哪就輪到你了？你沒聽將軍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