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互博弈。少數人掌握著人脈與勞動力，控制著以此處為源頭或中轉的物資命脈，深藏內陸的北方小城市，黑勢力也往往善于隱藏在市井煙火之下。

老苗生完爐子，讓爐子在門口放著散盡煙，然后才把它拎進了傳達室，把狗盆拿出來給狼狗放上，關上了門。他燒上了一壺水，開始坐在窗口前看報紙。賣早點的攤位們早已在街頭巷尾支起來，一些年輕粗野的男孩子跑進跑出地買早餐，李幸提了一包豆腐腦給老苗送來：“苗叔，今天馮哥來嗎？”

“說是來?！崩厦绾喍痰?。

李幸應了一聲走出去，隨手給他關上門。在他身后，清早的第一批貨緩緩開進來，立刻有人大聲招呼著，一群人涌上去開始卸貨。

李幸的棚子靠西，一排連著五座打通，下面帶的伙計少說也有三十個。他吆喝著人手忙進忙出一早晨，卸了六車桔子，還有一車耽擱在路上。李幸一邊看著伙計往車下扔桔子，一邊打著電話：“我知道你也沒辦法，但貨我不能不發吧？路凍上了？我說了讓你早一天出吧？”

對面啰啰嗦嗦，李幸耐心聽完，說：“你這一車我不能要了，你愛給誰給誰吧?！闭f著掛了電話，斥罵扔著桔子玩心上來的伙計：“再他媽瞎鬧騰別干了！”

逼近中午，太陽照耀著周圍開始微熱起來。他鼻尖滲出汗，顯得有些焦躁不安，屋里屋外地轉來轉去。忽然有人喊：“幸哥，出來下！”

李幸走出門，遠遠看見派出所的老張騎著自行車朝他們棚這邊過來了。李幸暗罵一聲，笑臉迎上去：“張主任來了??！”

老張剎住車停下來，含糊地嗯了一聲：“忙著呢？”

“忙著呢。你吃過飯了？一塊吃啊?！崩钚艺f著就招呼一個伙計去叫幾個菜。

“不吃，不吃?！崩蠌垙亩道锾统鲆粋€本來：“統計下人頭吧?！?/br>
“哦哦?！崩钚已b模作樣地湊過去，粗略看了一眼：“還是那些人，張哥，我這里天天進進出出多少人你有數啊，就上個月來了嶺縣的小周，當天不就給你登記了?！?/br>
“是嗎？”老張抬頭看李幸，“不然我見下馮哥?！?/br>
李幸愣了下，笑道：“這事兒還用找馮哥嗎，這簡單，我把他們都叫過來你看看。你們！都過來過來！”登時，遠處的近處的，坐著的站著的，參差不齊的幾十口人全都嘩啦嘩啦往這邊涌。

老張看著沒吭聲，合起本子：“把簾子掀開，我進去看看?！?/br>
李幸看著他：“張哥，這就沒意思了吧?！?/br>
烈日當頭，卻幾乎一點溫度都沒有。偌大個市場嘈雜著，這一小片忽然詭異地安靜了?？諝庹┏种?，忽然有人不遠不近地打了聲招呼：“老張來了啊?！?/br>
眾人回頭，李幸越過老張的肩膀看到朝他們走來的中年人，忙叫道：“馮哥?！?/br>
周圍伙計跟著，長長短短的“馮哥”此起彼伏，馮哥說：“怎么也不讓老張坐下？”一手推著老張后背，讓人把簾子掀開，兩人一齊走了進去。

李幸示意站在自己旁邊一個伙計：“趕緊提兩壺水來，給馮哥泡茶?！?/br>
馮哥拉著老張在棚里坐下，老張目光四望，只見棚里亂七八糟地堆著貨、架子、板床，摩托車和機油桶，成堆的大紙箱，還有鍋碗瓢盆，亂七八糟，絲毫沒有條理，卻也一目了然。馮哥置若罔聞，摘下眼鏡擦了擦，又戴上，接過伙計遞過來的茶水：“好一陣子沒見到你了，你身體怎么樣??？”

“我身體挺好的，馮哥不用掛心我?！崩蠌埢剡^身，他跟馮哥說話就不繞彎子了：“前天鐵東那邊，有人看見車開到市場來了?！?/br>
馮哥“嗯”了一聲：“人死了？”

“死了?！崩蠌埧粗T哥：“局長昨天去省里開會了，我昨晚一晚上沒睡。馮哥，你可得幫我，現在是什么時期，我老張再有幾年退休了，付不起這個責任啊?！?/br>
“你看你這是說的什么話?！瘪T哥把茶遞給他：“人在哪兒死的？幾點的事？”

“夜里三點多，送醫院路上就死了?！崩蠌埬税涯?，接過茶，但沒喝。馮哥點點頭：“行，你先回去，我打聽打聽?！?/br>
老張騎著自行車走了。李幸掀開簾子進來：“他媽的這個張順利，聽見動靜來的比狗都快，讓我知道誰在背后多嘴多舌廢了他！”

“你少說兩句吧?！瘪T哥道。李幸立刻截住話頭：“人死了？”

馮哥點點頭，表情看不出來什么情緒：“你找人去看看，盯著王荔枝，這兩天就先小心點，誰來也別接待了。我下個星期去趟海南，走之前把這事辦利索了?！?/br>
李幸應著：“那小子怎么辦？”

馮哥端茶杯的手停了停，想了一想：“再過幾天，先別讓他露面。雖然那天晚上黑，但既然有人去報信，就保不齊有人看見他。你把他給我藏好了?！?/br>
李幸說：“明白?！?/br>
馮哥喝完茶就走了。李幸送了送，回頭一看已經快兩點了。王荔枝的棚子就在他們對面，遙遙隔了整個市場，此刻帳篷簾子半搭著，三三兩兩的伙計躺在外面睡覺，王荔枝正坐在帳篷里面算賬。

去買飯的伙計早回來了，一群人圍在一起分吃了，給他留了一份，用提盒溫著放在門口。李幸打開提盒，從里面端出一份飯走進棚里，繞過雜七雜八徑直走到最里面，拉開中間一道隔門，里面還有一間小屋。

空蕩蕩的屋子里，一個人倚著墻壁沉默地坐著。

室內幾乎沒有光線，一股封閉的霉味撲面而來，墻角還有些散落的煤渣和灰塵。李幸走過去，把飯放在地上，說：“兄弟，對不住，還得再委屈你幾天?！彼紫氯?，腿上的傷口扯了一下，疼得他皺了皺眉，手上拆著一次性筷子：“那天晚上多虧了你了，馮哥交代把你照顧好了。這里環境不怎么樣，你再忍忍，等過兩天外面消停點，我再給你找個住處?！?/br>
對面的人一動不動地聽著，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接過李幸手里的東西，說：“謝謝?！?/br>
模糊的陰影下，是一張非常年輕的臉。李幸舒了口氣：“那你先吃飯，我待會給你送點水來?！闭f著走出小屋，關上了門。

太陽下去的很快，李幸走出帳篷，忽然就發現有點起風了，遠處灰蒙蒙的天色壓下來?；镉媯兓ハ嗾泻糁饋砟弥奸_始蓋桔子，李幸走到傳達室，老苗正在打瞌睡，聽見門響，抬起睡眼惺忪的臉：“走了？”

“走了?！崩钚医辛艘宦暲枪?，狼狗朝他跑來，嗅李幸的手：“苗叔，這幾天有人來找我的話，你就說不在。馮哥最近也不來了，你幫著照看著點?！?/br>
老苗問：“誰來？”

李幸說：“沒誰來。不過要是除了派出所以外的，你就給我打個電話?！?/br>
老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