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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到了西堂胡同,便道:“里頭直走,聞得酒香便是?!?/br>原本他是想耍賴,要想讓他繼續帶路,便再付一塊銀子出來??烧l知,花滿樓居然也不說,只是聽說到了以后,便謝了他,再沒多話。這意思,竟是到此就好了?!小乞丐連著吃了兩次癟,小嘴一撅,罷了罷了,權當自己倒霉,好歹一塊銀子到了手。他剛要離開。一只手又被人握住了。這個人的動作分明不快,可是他眼看著他把手伸過來,卻連躲的余地也沒有。花滿樓攤開他的手掌,也不顧小乞丐手上有多臟多油膩,只是微笑著又放了一塊銀子到他手里,微笑道:“這個是謝你的?!?/br>莫非這個人不但是個瞎子,還是一個傻子?小乞丐握緊了銀子,忍不住道:“不是給過了?”花滿樓道:“之前的銀子,是帶路費?,F在的銀子,是謝謝你沒有帶錯路?!?/br>他這意思,是分明知道他原本想把他騙到胡同里,伙同別人打劫了?小乞丐目瞪口呆,這也值得謝?只不過是因為之前知道了他是一個不好下手的人,才打消的念頭罷了。大約是今天腦子壞子。衣衫襤褸的小乞丐眼看著這位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似的公子轉身要進那西堂胡同,不由得再一次沒有忍住的問他:“你知不知道我本來是想偷你的玉墜?”“若是別的,你要是喜歡我可以給你??墒沁@個玉墜不行?!?/br>花滿樓聽到這句話,將視線轉向他。明明知道這個人看不見,但被他看著,卻讓人有種連靈魂都在被直視的感覺。他的聲音還是那么平淡,溫和,絲毫沒有憤怒和吃驚。只笑著說:“不然,只怕我一個朋友會很不甘心?!?/br>“善與惡不過是在一念之間。你肯收手,不論原因是什么,結果總是好的?!?/br>花滿樓摸了摸他的頭,嘆息道:“可惜我是一個瞎子,不然也不用麻煩你了?!?/br>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人,能在泥土之中尋出金子,能在蕭敗的景色中嗅出未出苞的種子的清香,能看到黑暗的背后依稀透出的光亮。并非花滿樓是一個爛好人,只不過他對人向來比較寬容,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孩子,一個只不過因為生活的影響而染上了惡習,卻并未完全泯滅良心的孩子。那有什么不值得他去寬恕呢?要想憤怒,大約也只是感嘆惡劣的生活境遇罷。更何況,他同偷王之王還是朋友。花滿樓面上帶著笑,朝那巷子深處去了。有的人眼睛瞎了,心還亮著。有的人眼睛沒瞎,心卻早已迷失在了黑暗中。小乞丐呆呆的看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手上那一塊銀子,仿佛是因為帶著人的溫度,居然燙手了起來。沽酒老窖(十一)據那乞兒所說,陸小鳳喝的酒有點多,何老板就代述了。不過陸小鳳是誰,□□彩翼陸小鳳,千杯不醉脫毛雞,一個能和司空摘星比喝酒比到滿屋子都是酒壇子地步的人,能這么容易就醉?倘若真有如此引人入醉的美酒,那他也該嘗嘗了。一醉解千愁,這酒豈非無價之寶。空氣里各種氣味交雜,有女人頭上的刨花頭油香,有手工加制的器具木香,也有油香。而就在這一大堆的味道中,有股醇香的味兒突兀的飄了出來,越來越濃。是酒香。越往前走,人聲兒漸淡,酒味更香。沽酒老窖的牌子還是那么大,那么亮,那么寂寞。店里的人不多,三三兩兩聚著,品著今天出來的新酒,商討著訂的貨量。老板忙著在里面算賬,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接手賬簿了。前些天他出了趟遠門,去外頭轉了一圈,看看別地的酒和價錢。雖然祖傳的釀酒方子足以成寶,但一門手藝光是祖傳,也走不了多遠,總得在新的環境中學些什么,補充點什么。是以,他這算是采經去了。這時,一道溫潤的聲音傳來:“你是這里的老板?”何離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年輕人,他的眼神并不落在他身上,卻依舊很亮。他面上有著和善的笑意,跟那春風吹過了柳枝似的,讓他也不自覺放松了下來。他道:“正是?!?/br>陸小鳳曾說,這個何離身有七尺,面白薄唇三角眼,聲音里總有股諂媚意??扇缃窕M樓聽何離說話,卻覺其雖有倉惶,卻顯沉樸,并沒有尖利附勢的感覺在里頭。聲音是一個人的另一種容貌,聞聲辨人,是花滿樓的特長。他看不見一個人的長相,卻更加不會認錯人。因為容貌皮相皆是虛無,總有旁的東西更為真。花滿樓的心已經沉了下去。但他面上不動,仍舊平靜的問道:“何老板的meimei呢?”“家妹日前去了南臨舅婆家,并不在此處?!焙坞x說著,又仔細看了看這個公子哥,大為奇怪,“公子是如何知道我家meimei的?!?/br>花滿樓不答,卻問:“陸小鳳在你這里么?”何離更加莫名其妙,他回來沒多久,連買酒的人都一只手指能數的過來,并不知道陸小鳳是誰。他心想這位容貌清秀的年輕人要么是認錯了人,要么是腦子有問題。但他做人一向忠厚,也就老實答道:“我從外地回來,超不過半個時辰。你說的那位朋友興許是在我回來之前來的,此刻應當已經走了罷?!?/br>花滿樓繼而道:“那你出門這些天,店鋪是誰在打理?!?/br>何離說:“交給了一個朋友?!?/br>于是花滿樓便不再問了,他甚至應也沒有應一聲,素來禮節甚好的花滿樓這一次竟連招呼也沒有打,只垂下了視線,徑直出了門。邁出木門檻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下。然而他很快就站穩了身體。空氣中脂粉香味尚存,大約這里還有一個后院。然而花滿樓已經不必再去看了??峙履抢锊攀钦娴娜俗卟铔?。何離是真的何離,老板是真的老板,沽酒老窖依然做著客人的生意。陸小鳳到了酒鋪,老板卻從未見過。他就像是消失在了這一段時間中。來了一個錯誤的酒窖,見了一個錯的老板,卷進了一樁錯的事情。如今一切恢復正軌,那錯誤被修正過來,陸小鳳卻不知何處去了。賣油郎坐在小板凳上,打量著這渾身上下富貴的似乎連衣擺也不好沾上灰塵的公子哥,自言自語道:“今天吹的是什么風,走了一個四條眉毛,來了個瞎子?!?/br>花滿樓一怔,微微側耳,不多時,向他走了過來。賣油langxin里咯噔一聲,恨不得打自己兩大巴掌。卻聽那瞎子道:“你見過那個長著四條眉毛的年輕人么?”賣油郎唔了一聲:“他也和你一樣,站在那里發呆?!?/br>花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