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卻傳來安陽急切綿長的一聲拖音：

“大哥————”

“啥，還有啥事？”

安老大急忙問。

聽到那句拖長了大哥，蘇子涵的面部神經不知為啥一下子跳的老高，他敏感的直覺告訴他安陽有事。

他一把搶過安老大手中的電話，也不管他的驚詫。沖電話里冷聲說道：

“安陽，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當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耳邊的話筒中傳出來的時候，安陽拿著話筒以為這是幻覺。他愣著，只剩下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著。

“安陽，你給我說話，你在哪，出什么事了？”

當蘇子涵冷峻的聲音再次透過話筒傳到他耳膜時，安陽驚醒了。

他捧著話筒，顫抖了好大會兒，才用著細小的聲音說道：

“沒出什么事！你怎么去那邊了？”

蘇子涵不理會他，繼續質問著：

“你在哪，快說！”

到了后面，聲音已經有點失控。

“真沒什么事，謝謝你原來的照顧，謝謝！”

“嘟嘟嘟……”

安陽說完就掛了電話。蘇子涵耳邊只剩下單調的嘟嘟聲。安陽掛了電話他才后知后覺的想起，他忘了說最重要的一句話：

“對不起！”

掛了電話，看了電話上的顯示屏，上面顯示著號碼不詳，應該是公用電話吧。蘇子涵無視安老大還有村長一家人驚詫的神色，獨自一人冷著一張臉出了村長家。

夜風很寒。蘇子涵順著石板路走了很遠。

一直走到沒有路的地方，望著四周漆黑的夜色，聽著山間時不時響起的不知道何種生物的低沉鳴叫。腿一下子終于癱軟下來，背靠著一顆粗壯的樹，望著遠處繁盛的樹木叢中遮掩的星星點點的燈光，整顆心開始撕心裂肺的痛。

他只說謝謝他，連一絲的機會都不給他。

傷的深了，怕再受傷，于是選擇遠遠避開。

最后一句對不起還是沒有說。

或許這輩子再沒機會可說。

遠處的村落開始有人大聲呼喊著蘇子涵的名字。是安舟他媽的聲音。

蘇子涵捂著胸口，忍著痛開始往回走。

走到半途，一雙小手捉住了他的手，蘇子涵垂眼一瞅，正對上安舟那雙清澈的眸子。

“姆媽讓我來找你！”

依舊怯生生的聲音。

蘇子涵勾唇，蹲下，一把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纖瘦的脖頸間，感受著他細小血管的脈動。他身上有著山里的新鮮味道。安陽身上也有。清冽的醉人。

安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蘇子涵印在他脖頸間的臉冰冰涼。過了會兒，見蘇子涵還沒有松開他的意思，空著的雙手在夜空中舉著畫了幾個圈，最后學著蘇子涵的樣子輕輕的回抱住他的頭。

心痛終于在這一刻加劇到最痛。

安舟感到有冰涼的液體落在他的脖頸上。

過了好久，蘇子涵才松開懷里緊抱的有安陽味道的安舟，淡笑著問他：

“你想上學不？想考大學不？”

安舟的一雙清眸瞬間綻亮，重重的點了點頭。

蘇子涵起身牽起他的小手，往村里有光亮的地方走。

“如果想上，那就去上吧！”

三十九

節目組山上的拍攝任務結束了，大家都一致認為有必要拍拍星棏村質樸的人文風光。然后一群人決定再拍個兩三天的樣子，找找周圍比較有趣的景點風光。

蘇子涵自那晚后整個人的性質一下子低了不少。盡管表面裝的好像什么事也沒發生一樣，依舊該主持的主持，該笑的時候笑，可是不知怎的，大家都覺得那笑怎么笑都沒笑到眼里去，浮在外表，拒人于千里之外。

好在大家都已經熟悉他這種狀態了。在電視機里，大家是無法看出他笑的真假好壞的。

只是安老大心中一直存有疑問，他也沒跟家里其他人講起那天蘇子涵搶接電話的事，幾次唯諾著靠近蘇子涵的身旁想問問那件事，可總是被蘇子涵冷淡的態度凍的不行，盤算了好久的話被他一挑眉就忘了個干干凈凈。

他不是怕蘇子涵，也不是怕他會對安陽有什么不利，只是作為一個大哥對自己小弟的關心，安陽怎么會認識蘇子涵，這才是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又拍攝一整天后，一群人吃飯的吃飯，洗澡的洗澡，搬機器的搬機器，忙的不亦樂乎。蘇子涵幫了幾下手，見事弄的差不多了，也不吃飯，一個人懶懶的站在一邊，吹著清冽的山風，風里有各種野花的味道，說不出的舒服，挺解乏的。

安老大剛從田里收工回來，拴好牛，把手腳沖洗的干干凈凈了，見到蘇子涵一個人待著，又湊了上去。

蘇子涵見他又過來，知道他想問什么，冷眼掃過他，先問道：

“你想問什么就問吧！”

安老大一怔，沒想到蘇子涵先發問，支支吾吾的半天才吐出一句：

“你認識我們家老三？”

語氣試探，表情小心。

沒見過世面的山村人樸實的總認為城里人有多高貴且不可攀。

蘇子涵回頭看著安老大黢黑的國字臉，剛毅的臉型卻長了很柔和的五官，跟安陽不像，但是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憨態還是很一致的。蘇子涵盯著他的眼睛毫不猶豫的點頭，然后移開眼神望著屋前的那顆繁盛的大樟樹說：

“他幫我做過事，挺好一小孩兒！”

語氣淡淡的，說完又回頭挑眉瞟了安老大一眼，然后轉身進了屋。

剩下還有話沒問的安老大挽著褲腳依舊站在遠處，回想著他的話發著呆。想了會兒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說安陽是個好小孩兒就足夠了。笑掛上嘴邊，遠處安舟他媽喊了一聲：

“老大！”

他應了聲，匆匆跑過去。

蘇子涵隱在門邊，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原本清冷的神情一下子化散開來，眼里開始旁若無人的掛上濃烈的悲傷，一層一層的氤氳開來。

他是他的大哥，原本不應該用這樣無禮的姿態?？墒遣贿@樣掩飾的話，他怕會在他樸實的大哥面前泄露心底的秘密。他們都是淳厚的山村人，對于外面的那些奇怪事，總會懷有一種懼怕的態度的吧！

蘇子涵再次覺得異常絕望。

又拍了一日，補了不少鏡頭。然后整個節目組決定離開。他們已經給這個安靜的山村帶來太多喧嘩，再打擾下去就會擾亂山里人的正常生活了。春天已經到了，大家都已經開始忙著春耕了！

走之前，蘇子涵把安舟他媽叫道一邊，給她手里塞了厚厚一疊錢，說是這幾天節目組在這吃住的生活費。

安舟他媽像接過燙手的山芋一般又把錢馬上回塞過去，連連擺手說不要。

“都是些山里人家自己做的東西，能值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