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一蹙，剛要問，就聽對方道：“小子你剛才看見你師父了罷？”

    叢淵稱是：“師叔，我師尊他……怎么了？”

    霍洄漫不經心道：“他看到濯陽劍出世，心神大慟，引出了心魔?！?/br>
    果真是心魔！

    等等——濯陽劍？！

    叢淵大吃一驚：“師叔說的濯陽劍，難、難道是……”

    “就是岑遙道君的本命劍?！?/br>
    霍洄目光如蛇信，帶著絲絲蠱惑，舔在青年臉上：“那是你滄瀾墟的至寶，你想見見它嗎？”

    “想?！眳矞Y毫不猶豫。

    濯陽劍是所有滄瀾墟弟子心中的劍神，若能見其英姿，簡直是人生極幸。

    但濯陽劍不是飛升了嗎？怎么又會在世間出現？

    霍洄露出意料之中的微笑：“你帶我去玄武祭壇，我就能找出濯陽劍的下落?！?/br>
    叢淵掃了眼屋內的符咒陣法：“師叔因何被困于此？若弟子貿然放出師叔，師尊怪罪下來……”

    “滄瀾墟的弟子，真是一代比一代蠢笨?！被翡窨窗装V一樣，冷冰冰地斥道：“若不是霍澄放水，你以為就你這點修為，能接近這棵樹？還容你登上樹屋？”

    叢淵一怔：“你是說——”

    “普天之下，只有我才能找到濯陽的下落。你那師尊，不過是利用你來套我的法子罷了?！?/br>
    見青年呆愣著不說話，霍洄不耐煩道：“你不是想知道你師父的心魔是怎么回事嗎？帶我去黑壇，我就告訴你?！?/br>
    叢淵遲疑：“師叔……既然有這等法力，何不自己前去？”

    “我乃半魂之體，必須附在活人身上才能離開?！?/br>
    想想離奇失蹤的兄長、行為古怪的師尊，叢淵心中不知怎的有些煩悶，最終還是決定相信對方一次：“還望師叔守諾?！?/br>
    霍洄：“哼?！?/br>
    *

    四曜城，主峰。

    想起當日苻清洛的瘋狂，晚澈心底仍舊陰影徘徊。季微察覺她的緊張，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以作安慰，才帶她進殿。

    苻清洛正坐著兀自出神，聽見動靜，抬頭看過來，聲音喑?。骸澳銈兓貋砹??！?/br>
    昔日威嚴持重的城主，如今面如金紙，顴骨深陷，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幾百歲?？磥砩洗五栆粍?，確實傷他極重。

    “聽說你們去了靈犀寺？”

    季微神色清冷：“是。我們還見到了秋長爵?！?/br>
    苻清洛一怔，嘆道：“我只知滿虛養著他父親一命，卻不知是在……也是了，方丈禪師與秋家有舊，滿虛是該把他藏在那里?！?/br>
    他頓了頓：“那你應該知道當年的事了。慕容城主本就有意傳位于你，是我和長爵各懷私心，才令你遭難。如今，是該物歸原主了?！?/br>
    季微牽唇冷笑：“我此生沉迷劍道，本就無心于權勢。你們當年若是直接沖我來也就罷了，對澈兒出手……還真是該死?！?/br>
    他眼底寒冰漸起，指間微動，一道劍氣破空而出，架在苻清洛頸邊，一絲鮮血剎那間流淌下來。

    苻清洛卻連眉毛都沒皺一下，笑容落寞：“我如今元神大傷，修為已退至元嬰，就算你不殺我，我也沒有多少年可活了?！?/br>
    季微黑眸深斂，盯著他把話說完。

    苻清洛嘆了口氣：“璇兒已經隕落，我在這世間再無牽掛。況且修為倒退，德不配位，不適合再坐在這兒了。所以，招你回來，就是為了把城主之位還給你?！?/br>
    “黑壇的封印因我而破裂，世人的劫難是我的罪孽。下山后，我會遍訪玄界各處，尋找封印的方法?！?/br>
    他緩緩說著，眼神空洞而黯淡，一絲光也沒有。晚澈不知怎的，想起了“心如死灰”四個字。

    曾幾何時，她也幾乎到達這樣崩潰的邊緣。幸好后來，她又找回了自己世界的支點。

    見對方眉間的空茫不似作偽，季微抬手收回劍意：“我尚有劍門事物在身，怕是有心無力?！?/br>
    苻清洛看了眼晚澈：“這些年，澈兒將劍門打理得極好，你傳位于她便是了。你們師徒情深，頗有默契，將來互相提攜，亦是一段佳話?！?/br>
    晚澈聽到那個“情深”，明知道他說的不是那個意思，還是忍不住咬了下唇，臉頰渲起一片櫻色。

    季微低頭瞧她，眼中亦是一片輕暖。

    苻清洛覺得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但他此刻精神不濟，全然想不到那方面去，只輕咳一聲道：

    “還有一事，我想提醒你們：青漓的本體元神太過強大，少說也有出竅期了。我亦是因為在出竅期，才勉強撿回一命。你們一定要盡快找出他的本體，千萬不能被魔修奪去?！?/br>
    晚澈手心一緊，飛快地看了眼季微，后者沉聲道：“此事不急?！?/br>
    苻清洛皺了皺眉，還待勸他，一名弟子入內稟道：“城主，滄瀾墟叢淵求見?！?/br>
    三人皆有些意外，他不是前陣子才剛來過么？怎么又來了？

    苻清洛清理好頸上的血痕，道：“有請?！?/br>
    ……

    叢淵跟著引路的弟子拾級而上，時不時偷偷瞥一眼掌心的灰黑色符紋——霍洄就隱身在那里。

    他把這道半魂帶出樹屋后，就直奔玄武祭壇。黑壇上那道溝壑般的劍勢令他震撼，磅礴的氣息也著實熟悉——的的確確就是他日日在凌云壁參悟的岑遙師祖的那道劍意。

    霍洄現場施法，沒一會兒就判斷出濯陽劍在祭壇西北一千八百里處。

    叢淵淺怔，那里是四曜城。

    “為什么濯陽劍會出世？因為你師父，阻礙了岑遙道君的飛升?！?/br>
    霍洄氣定神閑地看著小師侄慢慢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勾唇一笑：“想聽后續？帶我去四曜城?！?/br>
    說完就鉆回叢淵掌心里，休養去了。剛才那溯源邪術耗費了他大半的靈力，魂體變得更透明了，仿佛風一吹就會消散。

    叢淵不得不承認，這位師叔的話成功勾起了他無限的震驚和好奇。無奈之下，他只得硬著頭皮出發。

    ……

    “弟子聽聞城主受傷、劍門首徒隕落、季門主出關，心中喜憂參半，忐忑不定，故而再來探望，祝兩位前輩仙壽安康，福祉綿長?！?/br>
    主殿里，叢淵恭敬下拜，心里卻怵得很，生怕霍洄突然整什么幺蛾子，被現場諸人發現。

    “嘖，瞧你那出息。我神魂太虛弱，氣息已近乎于無，他們發現不了的?！币宦曌I笑傳音入密，叢淵一驚，趕忙收斂心神，不再亂想。

    苻清洛欣慰地望著這半個得意徒弟：“淵兒有心了，本座身子已無礙。只是黑壇被魔修破壞，需得重新封印。還望你同霍宗主說一聲，屆時說不定要請他老人家出山?！?/br>
    想起方才黑壇所見觸目驚心的場面，叢淵神色一下子變得肅然：“事關玄界安危，弟子定會向師尊稟明情況。城主若有對策，滄瀾墟必會鼎力相助?！?/br>
    苻清洛點點頭：“此外，本座已決定將城主之位傳給季門主，日后你們同他多交流?！?/br>
    叢淵猛地抬起頭，滿臉驚訝。他看不出苻清洛的修為真相，也不好當面探問究竟，只得先壓下心中錯愕，轉身向季微行禮道賀。

    順帶著，朝他身邊的晚澈微笑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