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遠遠地看到瘦弱的男人被摩托車撞了一下，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便握緊了，甚至青筋暴露。

過了好一陣，卻又慢慢地松開，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回到家后，柳棟梁簡單地為自己做了一頓晚飯，吃過后，將碗筷洗干凈，他坐在沙發旁，摸了摸乖巧地趴在地上的小白，心里有點不舍。

這是除了那塊壞掉的表之外，陸修唯一留在這里的東西了。小白陪了他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好喜歡它。每次看到它，就想到這是陸修送給自己的，只是現在想起，更是惆悵。

以前對門的小姑娘想摸想抱，他其實心里不是很樂意，所以每次都把小白很快叫回家。這是陸修送給自己的，他自私地想。但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會這樣想，到底是讓人鄙夷的，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太可笑了。

他擁有的東西不多，小白是很珍貴的存在。但他的日子不多了，他不可能自私到殘忍，讓小白餓死在這里。想了好久，柳棟梁又留戀地摸了摸小白軟軟的毛發，然后抱起它，走了出去。

他敲開了鄰居的門，鄰居家的小姑娘見到小白，激動地跑了出來。

在知道柳棟梁想將這只狗送給她們家時，更是高興地哇哇亂叫，引得母親輕聲斥責。

而陸修站在樓梯口，冷冷地看著不遠處發生的事情。

老男人滿臉堆笑，要將自己送給他的狗丟掉。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看到對方被車撞了，心里便有點放不下，又跑過來看看，但是人家已經不想留戀他了。

沒有多做停留，他轉身離開。

柳棟梁送完狗，心里很是難受。但他還是振作起來，因為還有一個東西沒有還。

陸修留在這里的那塊表。

那么值錢，放在這里總是不好的。

過了這么久，他總算有機會給陸修打了個電話。他可以在臨死前再聽聽對方的聲音。

柳棟梁很是期待地撥了陸修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了。

“喂，是小修嗎？我是柳棟梁?！?/br>
那邊陸修的聲音卻很冷淡：“嗯，是我，有什么事嗎？”

“嗯，有件事的。不知道你還記得嗎，你在這里落下了一塊表，我給你修好了，需要給你送過去嗎？”其實能再見一見那個人是最好的。

“哦，謝謝了，不過那塊表我不想要了，柳叔你把它賣了或者扔了，都隨你?！?/br>
“……我——”

“我不跟你多說了，柳叔，我這邊很忙，先掛了?！?/br>
“……好?！?/br>
聽著那邊的忙音，柳棟梁失落地看著電話聽筒，緩緩放回了原處。

他望著桌上的那塊表出神了好久，才終于明白，這塊表沒有要還的必要了。

那個人的以后還有很長，可以有很多人作陪，可以戴很多塊表，這塊表跟他這個人一樣，已經被丟棄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柳棟梁嘗試著賣掉了一些不用的東西，包括餐桌和凳子，只留下了一個破舊的沙發，和一張床。電視機也賣掉了，其實離死亡很近的時候，倒沒有那么多顧慮了。

連同自己以前的一些積蓄，他將這些錢都捐了出去。他自己用不到的，總有人能用到。

那塊修好的表，他原本也是要捐出去的，但到底是舍不得，還是留了下來。

柳棟梁的預感沒有錯，他沒有像醫生說的那樣再活兩個多月，一周后，他便察覺到身體不行了。

死亡其實來得很快，所幸的是他沒有受太多痛苦。

躺在硬板床上，感覺到生命的氣息一點點從身體里流逝掉，柳棟梁平靜地開始回溯自己的一生。

但回溯到一半，卻又覺得太平凡了，真的太平凡了，他又回想著遇到那個耀眼的青年的那一天。

陸修穿著精致的西裝，站在他面前，笑容燦爛。

但是那樣的畫面，果然還是太美好了。所以下一刻，他便沉沉地睡去了。

這一世，都不會再睜開那雙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啊，跟昨天一樣，放在老地方。

不能開車，還有一部分就直接被我刪掉了……我一起放過去了

第39章柳父的故事【6】

陸修在自我折磨了很久之后，最終還是再次來到了柳棟梁居住的小區。

他想著，哪怕老男人現在不原諒自己，他也不能放走對方，親一親抱一抱，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十年，大不了一輩子。

那個人那么心軟，總會有一天能夠重新接受他的。

這么想著，陸修自信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裝。他知道男人最喜歡他穿這種正裝了，雖然對方沒有說，但每次穿時，那雙眼睛里總是盛著滿滿的愛意。

他按響了門鈴。

門打開了。

里面鉆出來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

陸修皺起了眉頭，他問道：“請問，柳棟梁呢？”

女人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打了個哈欠：“誰??？”

“原來住在這里的人?！?/br>
女人終于想了起來，她瞇著眼看了陸修一眼，還以為這么好看的男人出現在自己面前還在做夢。

她揉著眼睛說：“哦，他死了?！?/br>
心臟處驟然縮緊，陸修眉頭蹙得極深，他冷聲道：“你胡說什么？”

女人這才發現自己是在現實里，她莫名其妙地看了陸修一眼：“是啊，人都死了，叫柳棟梁嘛，一個四十多歲的同性戀，聽說是得了艾滋死的呢。房東特別生氣，覺得很晦氣，他這房子都賣不出去了。但我愿意租，就給我了，生老病死而已嘛……”

陸修卻不愿意聽她再說這些胡話，他敲響了旁邊鄰居的門。

門內的女人聽了他的話，卻也一臉奇怪地看著他：“是啊，人確實死了。還是我們家小白發現的，狗鼻子靈，那人尸體都發臭了，狗就一直在叫，后來就發現敲門沒有人答應，找了物業開了門，才發現人已經死了好幾天了?！?/br>
陸修臉色發白，他往后退了幾步，然后對著旁邊的女人說：“不行，我要進去看一下?！?/br>
那個女人被他身上的戾氣弄得有些發憷，只好打開門讓他闖了進去。

是這里沒有錯，這里的每一個地方，他都無比熟悉。

可是很多東西都變了，電視機沒有了，房間里的床換掉了，沙發也被扔在了一旁。

看他臉色難看，女人喃喃地說：“其實聽說這里之前就已經不剩多少東西了，我來時也是一樣，這家之前住的那個人把很多東西都賣了，他好像知道自己要死了?！?/br>
陸修白著臉看完，什么也沒說，就那樣直直地走了出去。

女人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有幾分蒼涼。

陸修找到那個小墳堆的時候，他只覺得整個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跌坐在了那個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