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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鵬程,可是到了那陋室一看,屋里只剩下一卷帶血的繃帶和幾張朱砂畫過的黃紙,早就人去樓空。蘇輕算選對人了,跟著季鵬程這種老狐貍,有太多的方法從人間直接蒸發。胡不歸蹲在地上,手里攥著蘇輕換下來的繃帶,看著血跡斑斑的地方發呆,胸口好像被什么東西堵上了似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的生活乃至工作重心,好像一直都集中在這么一個人身上——開始是為了找他,找到了,對方執意要回去,又是跟他懸著心,到后來他受傷,傷還沒好利索,又不告而別。胡不歸想起第一次見到蘇輕的模樣,年輕人只穿著一件深色的毛衣,靜靜地坐在角落里喝酒,昏暗的燈光下勾勒得他的五官畫似的,好看極了,有不少人盯著他,他也不在意,好像天生少根筋,別人湊過去占他便宜,他也不知道,還笑嘻嘻地跟人搭話。胡不歸當時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多管閑事地出了替他出了那么一回頭,小青年就醉眼朦朧地抬起頭對他傻笑,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沒正沒經地吹了聲口哨:“身材真正,跟……跟我走不?”胡不歸那時候覺得蘇輕好像是一具精致而空洞的皮囊,而之后種種,就仿佛是看著這具皮囊里一點一點填充進靈魂一樣,那么生動、鮮活,甚至讓人心生敬意……以及心里忽然有了某種說不清明的感覺——當一個人在一段時間里,出于某種原因,一直一直不停地想著另一個人,就會明白那種感覺。就在這時,他的耳機響了,不是總部或者派出去的外勤人員中的任何一個頻道,那一瞬間,胡不歸的心臟竟然停頓了一下。耳機里的聲音很嘈雜,也不知道蘇輕又是到了哪里。大概是胡不歸氣場太強,蘇輕跟他說話的時候總不大自在,仍像從那小旅館包間里第一次醒來的時候那樣,有種想打報告的沖動。他干咳一聲,清了清有些發緊的喉嚨:“嗯哼,胡隊,聽得見吧?”胡不歸飛快地站起來,對周圍所有正在搜查季鵬程的屋子、企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的外勤人員的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安靜下來。“你在哪?什么時候離開的?繃帶上有血,你傷哪了?”蘇輕一愣,就知道胡不歸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已經摸到了他在C市的最后一站——季鵬程家里,有些疑惑地問:“你們還真在找我呀?”要是蘇輕在他面前,胡不歸覺著自己非給他一拳不可。這混蛋絲毫沒有認識到他自己作為世界上唯一一個雙核的重要性,那么多人帶著不同的目的、滿世界搜索他,到他這里,竟然就變成一句不痛不癢的“還真在找”。蘇輕就輕輕地笑起來,他聲音其實很好聽,尤其是輕聲笑起來的時候,好像一把小刷子若有若無地從人心上擦過一樣,他說:“你們別找了,別耽誤正經事?!?/br>胡不歸額角的青筋都蹦出來了:“我們到現在沒法掌握烏托邦究竟有多大,有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有多危險?”“哦,”蘇輕說,“其實沒事,我覺得我自己應付得來。將來有一天,就算他們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他們的?!?/br>胡不歸心里一緊:“你要干什么?”蘇輕沉默了一會,好半晌,才低聲說:“跟你打個招呼,我這就走了,以后別聯系了。萬一有什么事,我也肯定不會透露歸零隊的信息——當然,其實我也不知道啥信息?!?/br>他頓了頓,又補充說:“之前照顧我那么長時間,謝謝你?!?/br>胡不歸牙關咬緊,突然說不出話來。又過了片刻,蘇輕好像有些尷尬似的,吞吞吐吐地說:“其實吧……灰房子里那事,你不用往心里去,我也沒當回事,真的?!?/br>他好像還怕胡不歸不信似的,又接著說:“其實你們盡到義務了,當時呢,也是我自己要回去找程大叔,跟你關系不大,再者當時那么亂,那么多人……”蘇輕再一次頓住,似乎在思量用什么詞似的,好半晌,才詞不達意地憋出一句:“那個……算是人各有命,生死在天吧?!?/br>陳林把昏迷的蘇輕放回灰房子,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的時候,就言簡意賅地用過“人各有命”這四個字,兜兜轉轉,這四個字又再次從蘇輕嘴里說出來,卻帶著股說不出的灑脫自嘲意味,有那么一點恰到好處的小酸楚。“反正是多謝你啦,胡隊長,江湖再見?!?/br>蘇輕說完,不等胡不歸回話,也沒有關閉通訊器,直接把它從耳朵上摘下來,一揮手扔出窗外,看著它跳動幾下,爆出一小撮火花,然后湮滅在夜色里。他側頭靠在只剩下一半遮擋的車窗上,任冷風吹著他額前的頭發。腿上受了槍傷的地方依然疼痛,可是已經好了好多,蘇輕知道這是他的身體在自我修復中,大概這一宿過去,他就可以勉勉強強用兩條腿走路了。回想起一年前的自己什么樣,只覺得恍然間如一夢似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他把小毯子往屠圖圖身上攏了攏,也閉目養神起來。蘇輕想,他已經經歷過生死、貧困、甚至一無所有,以后的路,無論怎樣艱險,他也能自己走下去——自己……一個人。已經打上呼嚕的季鵬程這時突然睜開眼睛,帶著些許深思地看了他一眼,不知想起了什么,竟露出一點笑意來。他們三個人這么一走,就走了整整三年,腳步幾乎踏遍全國,最冷的地方,最熱的地方,最偏遠的地方,最繁華的地方。季鵬程始終如一地戰斗在行騙的第一線,騙術之高在和他那強買強賣來的徒弟的切磋中,也算是教學相長,更上一層樓。蘇輕去了很多自己沒去過的地方,拼命開始讀以前沒讀過的書,前后換過十來張身份證,又曾經擁有過假文憑、假戶口、假簡歷等等……這世界上能造的假幾乎全讓他試驗一遭過,假得他都快忘了自己真名是什么。他做過工地上的重體力活;靠著假文憑混進過公司,甚至憑他跟季鵬程練就的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還混了個部門經理,可惜官癮沒過完,就又換地方了;在夜總會做過保鏢,期間被卷進過毒品交易;打過黑拳,地下賭場里討過生活;給警察當過線人,以類似賞金獵人的身份混了一段時間;當中對蘇輕而言最離奇的經歷,是當初那個大學英語四級都要花錢找槍手代考的人,竟然還當了一個月的新東方代課老師。從歸零隊攜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