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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的“懷念”和“愉快”來。他想念這里,生動的想念……以及鮮活的生命——陳林想,他一直插在精致外衣口袋里的手摩挲著磁力項圈那小小的控制器,有些茫然——這是人間,可不是他的地方。來往的人群都讓他覺得陌生,他覺得自己的情緒越來越遲鈍,只有調動能量晶吸收的那一瞬間,能在這樣的掠奪里,借著別人的愛憎情仇,回想起當年的自己。他仿佛已經忘記了,幾年前,自己還是其中的一員。陳林把蘇輕帶到了市中心的一個大型的購物場,里面好像在搞什么活動,陳林徑自走了進去,直奔著“顧客止步”的工作區就去了,仿佛這是自家后院一樣,蘇輕有些惡意地想看著他等會怎么被保安給推出去。可是沒有,保安對陳林非常恭敬,并且稱呼他為“陳總”,陳林連墨鏡都沒有摘,輕描淡寫地點點頭,大模大樣地就進了電梯,等著蘇輕,儼然是這里的主人。蘇輕目瞪口呆了一陣,不平衡極了,心說mama的,真是修橋補路瞎眼,殺人放火兒多,我佛都捂著滿頭包叫沒轍,這是個什么坑爹的世道?他夢游一樣地跟著陳林上了電梯,一路到了頂層。陳林默不作聲地走在前面,七拐八拐地鉆進了一個控制室,掏出鑰匙,開了一個小門,通過里面的一個通道之后,他站住腳步。蘇輕跟著伸著脖子望下去——原來參加活動的人們,全都在他腳底下了。陳林打開他隨身帶的一個公文包,里面彈出了一堆儀器,他掏出棉簽,給自己和蘇輕的手背消了毒,隨后拉過一根連著不知道什么東西的針,戳進了蘇輕手背上的血管,用膠帶固定好。針扎進來的剎那,蘇輕瑟縮了一下,陳林抬頭看了他一眼,那冰冷的目光好像刺得他脖子疼,于是乖乖地把手平攤在那里,自己都覺著僵硬得像塊凍豬蹄。陳林低下頭,給自己也連上了這么一根管子,忽然解釋說:“不用擔心,只是防止你超過負荷?!?/br>蘇輕有些困惑地看著他,陳林沒有看他,低低地笑了笑,不再解釋。他按下了一個紅色的按鈕,閉上眼,蘇輕發不出聲音,只有一雙眼睛慌亂地轉來轉去,慢慢地,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籠罩上他全身。第十二章追捕蘇輕覺得,他的意識就像是海,平時一直風平浪靜,可不能起風。不然一點的小動靜也能勾起無邊無際的颶風來,這時,那鏡子一樣的平面下隱藏的巨大黑洞,才隱隱露出些許端倪來。一個人一輩子能承受住多大的悲傷呢?蘇輕有時候會想,其實那些過去的傷心事,并不是真的過去了,只是隨著時間流走,記憶不再鮮活,它們都成了一張張泛黃的舊照片,被壓在紛繁復雜的意識活動下。否則為什么一被觸碰激活,曾經的感覺,就又歷歷在目了呢?他能感覺到渾身似乎有微小的電流通過,不疼不癢,只是微許有些麻木,又重新感覺到了那天他躺在那冰冷的儀器上的那種空茫感,似乎脫離了自己的身體,進入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中,有什么東西不斷地沖擊著他的大腦,好像拼命地往他身體里擁塞似的。漸漸的,蘇輕感受到了程未止說的那種疼痛,他明明睜著眼,卻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僅存的意識不能判斷自己是不是流了眼淚,只是覺得難受極了,也悲傷極了。他想放聲痛哭,可是身體不聽使喚,絕望像是一個嫩芽,慢慢地從他心里長出來,把所有的記憶都染成無邊無際的灰暗。一個模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叫著他的名字:“蘇輕,mama的小伙子……”他眼前仿佛出現了一扇門,慘白慘白的,蘇輕遲疑地伸出手去,推開它,就看見了那曾經美麗的女人頂著因為化療而光禿禿的腦袋,渴求地看著他。她的脖子特別細,好像已經支撐不住腦袋一樣,拼命地想從枕頭上支起來,又一次一次地失敗。她身上插滿了各種透明的管子,像是整個生命都被系在了那里,不能解開,解開就散了。女人對他招招手:“來,到mama這里來?!?/br>一雙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蘇輕回頭一看,是蘇承德,他自己仿佛縮水了,縮回到那個怯懦而又迷茫的少年時代,他遲疑著,一步一步地走到病床邊上。蘇輕想起來,這是他見他媽最后一面——女人抬起枯瘦的手,蘇輕立刻彎下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她露出一個溫柔又吃力的笑容:“好好吃飯,長大個子,像你爸爸一樣……”這就是她的遺言了。蘇輕哭了起來,那哭聲卻仿佛從別人嘴里傾吐出來,充斥著四面八方,擠在他的腦子里,他的整個意識世界都回響著那此起彼伏的痛哭,越來越尖利,越來越響亮,刮著他的腦子和身體,像是一陣無法抗拒的龍卷風,蘇輕覺得,意識里那個少年時代的自己,就要被這風給撕裂了。那一瞬間,他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聲音,對他說:“不要迷惑?!?/br>不要迷惑……什么?不要迷惑于那些聲音,那些情緒,那是別人的,你挺不過去,就會被它們同化,會變成一個廢人。“好好吃飯,長大個子,像你爸爸一樣……”“沒事,沒媽了,爸疼你?!?/br>“你給我滾!給我滾!我沒你這個兒子,我姓蘇的不敢高攀,從今天起,你他媽的愛管誰叫爸管誰叫爸,認個狗爹都行,我蘇承德沒你這個兒子!”“蘇輕,我們分手吧——”“蘇輕,不要迷惑?!?/br>“蘇輕……”“蘇輕……”蘇輕拼命地蜷縮起自己的身體,捂住耳朵,然而那哭聲依然跗骨之蛆一般地揮之不去,他在心里嘶聲大喊起來:“cao你奶奶陳林!去你媽的藍??!你們會下十八層地獄的!不得好死!我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求你……不要了……”陳林意識到事情過頭了的時候,那小箱子里指示器的表針已經偏到了一個臨界值,劇烈地擺動起來,蘇輕整個人跪在地上,渾身抽搐,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眼神空洞,手指死死地插進胸口,要不是衣服穿得厚實,陳林幾乎懷疑他要把自己的心臟給掏出來。陳林愣了一下,他以前帶灰印出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一般來說二型灰印作為“悲傷型”,并不像“憤怒型”和“快樂型”反應那么劇烈,一般人會癡癡傻傻的,很少會出現暴力乃至于自殘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