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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絲難得的歡快,坐在簡陋床上的女人抬起頭,疑惑的看了看他。這女人雖是衣衫襤褸,臉卻洗得干干凈凈,頭發也是一絲不亂。一雙杏目中,雖然有著癲狂之態,卻依然藏著一絲恬靜端莊之感。他娘是大家閨秀出身,就算是瘋了,也仍然保持著最后的一點尊嚴。女人看看墨玉,淡薄的唇角微微翹起,冷笑一聲,緩緩道:“你不是墨玉,我的墨玉,已經死了?!?/br>墨玉并沒有奇怪,她娘滿嘴瘋話,這話,他早已聽過無數遍。這樣還算是好的,她還經常一般揮動一雙干枯的手,拍打在墨玉身上,一邊瘋狂的叫喊,讓他走開。墨玉身上總是有傷,女人力氣不大,但拍打在傷口中依然很疼,但墨玉從不反抗。在他心中,他娘,是他唯一要保護的人,他不會傷她。還有一次,她用頭撞墻,說要陪自己的兒子而去,墨玉拼命攔住她,最終她流著淚,抱著墨玉痛哭起來,墨玉便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慰她,直到她沉沉睡去。“娘,是我,我沒有死?!蹦竦恼Z氣很是平靜,他已經解釋過太多次了。看娘不再說話,他便把食物擺在床邊那木頭已經腐壞了一半的小桌子上,柔聲說:“娘,吃飯了?!?/br>瘋女人大概也是餓了,看到飯食,便立即湊過來,卻沒有狼吞虎咽,而是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吃起來。她的動作中,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絲優雅,即使身處窘境,也無法完全遮蓋。墨玉沒有動筷子,就坐在一旁,靜靜的望著她。他經常想,若是娘沒有瘋,沒有身處地牢,哪怕只是小門小戶的窮人家,能夠過著平靜的生活,也能好過現在千萬倍。他也曾想著,有一天,自己可以帶走娘,讓她過上舒服一些的日子,但閣主的無情與狠辣卻告訴他,這一切,都只是癡心妄想而已。等到瘋女人吃飽啦,擱下筷子,墨玉才開始吃剩下的食物。幸好這天分給他們的食物足夠多,他也不至于挨餓。瘋女人沒有看他,一雙迷離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不遠處,跳動的幽暗燈火。地牢之中,那火苗是唯一的一點光亮,閃爍跳動中,似乎照亮的不只是這陰冷的地牢,還有生命中不堪回首的前塵往事。瘋女人渙散的目光忽然集中起來,滿滿的悲切,墨玉意識到異樣,抬頭看她時,卻發現她喉頭一動,大口的鮮血涌動出口鼻,染紅她破舊到看不出本色的衣衫。“娘!”墨玉驚叫,聲音凄慘,像是失去了靈魂,但昏暗的地牢中,卻沒有任何人,會幫他一絲一毫。瘋女人臉色煞白,唇邊鮮血紅得驚心動魄,沒有血色的唇翕動了幾下,仿佛要說什么,卻最終沒等說出來,就失去了意識,整個人驀然向后倒去。第5章玉殤下墨玉害怕雷雨天,每當驚雷響起,他的心就不免一陣狂跳,不知多少次,因為驚雷耽誤了手中的活計,被鞭抽棒打。寶三經常說,一個賤奴,有什么資格怕打雷?若是嬌滴滴的小姐,怕打雷也就算了,反而平添柔弱之感,讓男人更加憐惜,但一個賤奴,怕打雷,便只配挨打,重重的打!寶三不知道,也沒想過,墨玉為何會怕打雷。其實他小時候并不怕,那時他經常在雷雨天在院子里干活,有時還要被罰跪,早已習慣了雷雨。他怕打雷,是從那天開始的。那是五年前的一天,月末是個雷雨天,瘋女人用力拍打他的動作戛然而止,然后便是鮮血狂噴。墨玉急壞了,不惜一切代價闖進閣主的房間,跪在地上求他找大夫幫他娘治病,一邊說一邊哭,并且說只要找人醫治他娘,怎么折磨他他都愿意。他重重磕頭,額頭破了,鮮血直流,他卻渾然不覺,鮮血和淚水混在一起,遮住了視線,他都忘了用手抹掉。他心中,想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救娘,即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救娘!那一天,雨下得很大,雷聲陣陣,淚水混合著血水,滴落在地上的聲音,細不可聞。那樣苦苦的哀求,閣主卻絲毫不為所動,望著閣主冰冷的臉,墨玉只覺得,那一聲聲驚雷,便是千斤重錘,一錘錘,錘打在他本就千瘡百孔的心上。那一年,他才十二歲。閣主當然沒派人醫治瘋女人,反而因為墨玉身為賤奴,居然敢擅闖閣主的房間,把他吊在刑房里毒打,還讓他第一次嘗到了,烙鐵的滋味。墨玉昏迷了兩天,終于清醒之時,便拖著一身的傷跌跌撞撞跑去看他娘,一路上跌了不知多少個跟頭,地上盡是血跡。他來到地牢就要進去時,卻別人堵住,不讓他進去。那人說,只有月末,他才能見他娘。好在那人看他著急,告訴他,他娘還活著,雖然虛弱,但還活著,墨玉才稍微放心。然后,那天晚上,墨玉被罰在磨坊推一夜沉重的石磨,因為他不遵規矩,擅闖地牢。那時他還只是個孩子,重傷未愈,根本沒力氣堅持一夜。那一夜,他跌倒數次,都被踢打著爬起來繼續推磨,后來他根本爬不起來,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鞭子打在身上,也沒有絲毫反應,監工湊近去看,見他眼神渙散口吐鮮血,才放過他,因為,再打,就要死了。那一次,墨玉知道,閣主是不會醫治他娘的,他根本,保護不了她。那后來,墨玉開始害怕打雷,他害怕,哪天打雷之時,娘便會在雷聲中,離他而去。從那一次開始,墨玉再也不會在人前流淚了,因為他知道,沒有任何人,會同情他。看到瘋女人吐血暈厥,墨玉頓時焦急起來,卻不會再向五年前一樣去擅闖閣主房間了。他快步上前,抱起瘋女人,讓她坐在床上,雙手扶住她的背,咬牙,把自己僅剩不多的內力,度給她。強行運起內力,五臟六腑又是翻江倒海一般疼,但墨玉已經顧不得了,任憑頭上冷汗直流,剛剛恢復一點的內傷再次加重,他也要救回,他世上唯一的親人。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墨玉身上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浸透,冷汗流進傷口,疼得忍不住哆嗦,但他仍在不停的度內力給她,直到他已經再不剩下一絲一毫的內力。“娘!”他的聲音虛弱得聽不清晰,靠在他懷中的瘋女人沒有一絲反應。墨玉急了,翻過她的身體查看她的臉色,當看到原本慘白的臉色,終于泛起一絲紅潤之時,他懸著的一顆心,才終于放下來。他娘,還活著??v使無人醫治,她依然挺過來一年又一年。墨玉小心的把瘋女人放倒床上,為她蓋上被子,掖好被角,自己也頹然倒下,躺在瘋女人身側,一顆心,還在狂亂跳動。娘,到底還能撐多久哪?他不敢去想,體力稍稍恢復,他便跳下床,吃完已經冷透的飯菜,坐在床邊,凝視瘋女人寧靜的臉龐。充